第四部 息壤星之阶跃(第2/22页)

禹丁不以为忤,笑着说:“但我也一再对外申明,你的太阳中心说是一种非常有用的、可以简化运算的数学假定。既然它只是一个假定,教廷和皇室就没有必要干涉你在课堂上讲授。这种两全其美的结果难道不好吗?”

妮儿轻叹道:“好的,很好。其实我非常赞赏你的聪明和开明。我的同事们都说,有你这样一位开明的世皇,再加上那位相对宽厚的教皇,是这代物学家的福分。”

“谢谢啦,交往这么多年,难得听见你一次褒扬。”禹丁的搂抱加大了力度。“也谢谢你预报的重要信息。我早就说过,我的妮儿是我最好的智囊。这个天象发生之前请你再验算一次,给我一个准确日期,我会提前公布,那样就不会有什么风波了。至于现在,我的妮儿,物学话题或政治话题是不是该暂告一段落了?”

妮儿不会放过每一个讥笑他的机会:“可怜的男人啊,你们的智慧并不比女人差,可惜它总是被性欲淹没,难怪男人总是在物学殿堂上缺位。”她回过身搂住情人,目光炯炯地说:“不过听你的,咱们先把物学话题放开吧。我今天正要告诉你一件重要决定,和男女之事有关的决定。”

禹丁嬉笑着:“是否和你我有关?快讲快讲,我已经等不及了。”

“你知道我曾发誓终生独身,因为我已经把爱情献给了深奥的物学。但教规规定,每个有生育能力的妇人必须生育,我当然不能例外。所以,虽然我不需要丈夫,但我想找个好男人来提供一颗种子。”

禹丁的身体有刹那的僵硬。当然,能同妮儿有儿女是他的夙愿。问题是,卵生人和光身人交媾的后代笃定是胎生,从来没有例外。虽然在皇家条例甚至教规中,都未禁止卵生人男子找光身人女子寻欢作乐,但一旦以非卵生方式生下后代,那就只能作为卑贱的光身人,这点是从不含糊的,即使其父亲是皇室成员也不能例外。那么,他能忍心自己的儿女一生受人歧视么?而且,贵为世俗之皇却有卑贱的后代,于他的声名也很不利,会给教廷留下不小的把柄。这些年来,尽管他同妮儿非常恩爱,但世事洞明的妮儿清楚他的难处,从不提及生育的事,而他也同样回避。所以,今天妮儿突兀的要求让他措手不及。睿智的妮儿当然清楚情人的心理,平静地说:

“至于这个孩子的未来,我已经有了妥善的筹划。你当然知道,光身人蒙教皇特恩可以抬籍为卵生人,其后代也享受同样的荫庇。我过去从不屑于做这件事,但为了咱俩的孩子,为了你的名声,我愿意违心地去求教皇。”

禹丁沉吟着。“我知道教皇很宠爱你,但蒙特恩之人必须对教廷有大的功勋。所以,这件事并不好办,即使……”

妮儿大笑:“即使我与他有肌肤之亲?禹丁,我的情人,不要嫉妒。我虽然只是你的情人,没有责任为你守节,但也不打算用肉体到老教皇那儿换取特恩,更不说那位道德高洁的老人也不会同意。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筹划,打算为教廷立下一个不世的功勋——同时也是物学上的功勋,甚至还是对世俗皇室的功勋,可谓一箭三蝠!不过,这件事说来话头比较长,你说吧,是先把这件事讨论完呢,还是先干你垂涎的那件事?”

“当然是第二件!”禹丁笑着抱起那具艳色逼人的身体,来到观星台中特意分隔出的一间密室。这儿尽管简陋一点,但一向是两人的爱巢。他能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火热。虽然妮儿一向爱取笑他“雄兽般的肉欲”,其实她的情欲并不亚于禹丁。此刻,妮儿用双臂紧紧搂着他,同样情欲汹涌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身心舒泰,紧紧拥抱着躺在床上,聆听着对方的心跳。这会儿,透过观星台的槽形观察窗,神圣的伊甸星系正在头顶。该星系中一颗橙黄色中等亮星即是亚斯白勺书中说的“父星”,据说是神圣的朝丹天耶的居所,而天耶之子,耶耶,以及他的三名使徒(在亚斯白勺书中又称兄姐),同样来自那颗星星,所以它一向被教徒们作为圣星来崇拜。禹丁仰面躺着,盯着父星,随意地吟哦道:

“神圣的父星啊,你何时失去了璀璨的蓝色?”

这是一首著名古诗“天问”中的一句。《亚斯白勺书》中明确说父星是蓝色的,有如水波之色,但实际看到的父星却是橙黄色的。在无神论者对亚斯白勺书的诘难中,这是常提到的一个错误,而宗教界从来没能做出有力的解释。有一种假说,指父星也有季节(天文季节),在耶耶离开父星数万岁之后,它已经由春入秋,一如息壤星上春天的墨绿变成秋天的枯黄。但这明显不是一个好的解释,因为天界诸星从没有这种随季节变色的例子。妮儿听情人吟了这句诗,漫声说:

“禹丁,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

“真的?”

“真的。我得到了一本最古版本的《亚斯白勺书》,与当今教廷的正式刊行本有所不同。书中并非说耶耶和三个使徒及其它兄姐来自父星,而是说他们来自父星的第三行星。那版亚斯白勺书还透露,这个‘第三星’上有大量的水。这么一来,答案就非常明显了:所谓‘蓝星即父星’的说法只是亚斯白勺书流传中的衍改。蓝星并非父星本身,而是父星的第三个行星,一个遍布蓝水的星球。可惜,我的望远镜能力太弱,还无法从父星系中分辨出这些行星。”

禹丁沉吟着:“这倒是个合乎情理的解释。但为什么教廷要删改古版亚斯白勺书……”他忽有所悟,不再说了。

妮儿笑道:“我想你已经悟出教廷的动机了。如果父星有了绕它旋转的行星,那么物学界早就提出的‘日心说’岂不有了直观的例证?教廷就难以自圆其说了。”

禹丁笑而不言。他曾跟着妮儿治学十年,十年中,他的宗教信仰已经被妮儿老师戳了不少破洞,甚至被基本颠覆了。但作为世俗之皇,他的皇冠是教皇戴上的,所以他历来言辞谨慎,从不表示任何对教会法定观点的质疑,即使是对最亲近的妮儿也是如此。而且两人一向有默契,当禹丁笑而不言时,妮儿也会适时地转移话题,不让场面太尴尬。但今天妮儿没有中止,她半仰起身,盯着情人的眼睛,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