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生魂不能离体太久。

就这么一段从蓝家那边赶回来的时间里, 即便有着安魂符的加持,谢玄轻的魂体依然是控制不住地虚弱了一丝。

容璟下意识地给他注入了一道灵力,随后指尖就被谢玄轻虚虚拉住:“等等——”

楼下还站着陈管家, 但谢玄轻此时还是生魂状态,除却天师之外与一些天赋异禀的普通人之外,寻常人一般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谢玄轻先前在蓝家秘境中也验证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所以此时面对着容璟的时候, 也不必再避着什么,微笑着道:“先生受伤了, 还是先顾着自己先比较好。”

在经过回忆起所有记忆后的复杂心情后, 谢玄轻第一次时间关心的, 就是之前在容璟唇边看见的血迹。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容璟早已将业火召唤了出来。

但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容璟与元修一开始对峙的场景, 但以谢玄轻对元修的了解, 以及他醒来之后从元修身上所感觉到的气息,他的先生一开始应付对方……必定也会有些艰难。

虽然最后元修还是落败了,但谢玄轻看着容璟不自觉苍白下去的脸色, 心中还是有些不快。

若他也是天师……是否容璟就能不必这么逼着自己了呢?

只可惜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他于玄学之道上都没有一丝天赋,唯一能说得上有用的, 也只有那身命格。

眸色微微一暗, 谢玄轻将心中的思绪压下, 手上仍是阻止着容璟的动作。

他的语气说得上是轻柔, 甚至因为回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 神色间也不自觉地带了丝谢崇的感觉。

然而他的动作又确实是强硬的、坚持的。

容璟定定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最终还是将自己手中的灵力收了回去。

他身上的伤确实说不上重, 但对于寻常天师而言, 已经是一种极为危险的状态了。

灵力回撤之时胸口微闷的感觉淡了一些。容璟忍不住蹙了蹙眉。

谢玄轻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最后还是忍不住用虚幻的手掌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眉心。

容璟一瞬间便回过了神来:“……?”

“当时……疼么?”谢玄轻问道。

他问的不止是容璟吐出心头血的时候疼不疼,更想问他,当初面对着天道降下的雷罚的时候……疼不疼呢?

平静的目光之下似乎掩藏着极为复杂的汹涌情绪。容璟和他对视了一眼,顿了顿,答道:“还好。”

说不上疼不疼,只是感觉还好。

谢玄轻低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随即也笑了笑:“这样么……那就好。”

容璟见状,抿了抿唇,一时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然而谢玄轻这时候又已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见到容璟的神色,便微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先生不是还要帮我回到身体里去么?”

他被元修用召唤咒文带走的时候,意识已经濒临模糊了,谢玄轻回想了一下离魂时自己身体的状况……应该还好?

容璟也反应了过来,看着他有些虚幻的魂体,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人一魂并肩朝着谢玄轻的房间走去,陈管家有点迷茫地站在楼下看着容璟消失在楼梯口,想道——

刚刚楼梯上,还有别人在吗?怎么那位容天师好像在跟谁说话似的……

但容璟的身份在那儿,陈管家想了一下,还是将这点儿异样放到了脑后。

谢玄轻的房间就在容璟的房间旁边,走近房门,容璟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里面传来的近乎破碎的阵法之力。

眉头微微一动,容璟伸出手,压下了门把手。

“嘎吱”一声,深色的房门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处被元修所用的召唤咒文激发出来的阵纹。

其实容璟之前给谢玄轻布下的这些阵法都充满着守护之力,如果不是元修所用的召唤咒文太过霸道,而蓝家所收集到的谢氏血脉也远出了容璟的预料的,谢玄轻或许还不一定会被元修直接摄走生魂。

虽然元修的这一举动……反倒坑了他自己就是了。

毕竟当时如果没有谢玄轻爆发出的煞气阻挡了一瞬,元修很有可能就能保留大部分的实力逃离。

到时候,特殊部门乃至容璟处理起来,可能会更加棘手。

垂下眸,容璟将空气中散逸着的破碎的阵法之力收起,随后又看向门口对面的、飘窗的方向。

一具高大的身体以一种极为静谧而微带扭曲的姿势趴在飘窗上,黑色的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隐约遮挡住了他的面部轮廓。

一道浅淡的、微弱的生机牵连在那具肉身与谢玄轻的魂体之上。

谢玄轻看着自己的肉身半扭着趴在飘窗上,指尖似乎还一直攀在先前他感受到的容璟设下的其中一个阵法上,一时有些:“……”

容璟倒是比谢玄轻本人还镇定一些,目光在谢玄轻肉身的手指落着的位置上看了一瞬,随后便走过去勉强将谢玄轻的身体……

在地面上铺开。

谢玄轻:“……”

虽然但是,他常年健身参加格斗,一身肌肉扛起来确实有些沉。

容璟身材的确也不差,手臂上附着了一层漂亮而流畅的肌肉,但他前面刚受过伤,谢玄轻沉默了一瞬后,便默默道:“我就这么躺下去么?”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谢玄轻还是第一次尝试过离魂。想起上一世容璟处理过的某件离魂事件,谢玄轻根据经验问道。

“嗯。”他这样一说,容璟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那倒不是件多么难处理的事。

但或许是与谢崇相处的时间太长,两人常在一处,所以记忆就变得极为深刻——

那是他与谢崇相识之后第一次一起遇见的玄学事件。

一名农妇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惊惶地、悲凉地哀求着路过的人救一救,救一救她的孩子。

“她只是生病了,求求你们,救一救她……她不是鬼孩子,他只是生病了……”

农妇声如泣血,分明还是寒冬,她身上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打着补丁的宽大袄裙。

凛冽的北风瞬间就将那层薄薄的布料吹透,将她粗糙的、被冻得青紫的枯槁手臂显露了出来。

她怀中的襁褓也极为轻薄,小孩青白的小脸被包裹在一层泛着黑色的脏麻布里,似乎是感觉到听到了母亲发自胸腔的哀鸣,她的眼皮动了动,随后露出了一双沾满了眼眶的、漆黑的双眼。

“咯咯咯、”一道笑声忽然从襁褓中传了出来,小孩看着分明不过四五个月的大小,口中传出的声音却苍老低哑,带着一种浓浓的不详的意味。

本来过路的一些行人心怀恻隐,想要过去看一眼她们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这会儿见到婴儿的这般表现,谁还敢继续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