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终极之灾(第2/8页)

“我喜欢上天,看星星,看银河。”

“对,你们一定能看到星星,银河,还有好多好多地上看不到的新鲜事。真羡慕你们两位啊。”

玛鲁说:“我喜欢你也去。”

布鲁瓦苦涩地说:“可惜我不能去,我想留在地球上。不过,我会一直记着你们,两位最聪明的猩猩。”

“我也记住你。我记住喜欢你。”

布鲁瓦被她的稚语逗笑了:“对,我也记住喜欢玛鲁,记住喜欢阿兹。再见。”

“再见。”

亚历克斯和贺梓舟作为船长和副手先要应酬联合国和各政府代表、教宗代表、乐之友代表等,与他们一一话别,也与下一艘飞船船长姬继昌珍重话别。半个小时后贺梓舟才抽出时间,领着三个妻子挤到柳叶面前。柳叶同奥芙拉和肯姆多拉是熟识的,贺梓舟介绍了另一位叫齐闺臣的黄种人妻子。柳叶发现那女子的眉眼同自己相当肖似,不由心中发苦,体会到贺梓舟挑选最后一位妻子时的隐秘用心。

但一切都已无可挽回,而且她也根本没打算挽回。她此刻心中满溢着怜悯,因为一会儿之后诺亚人就会听到那个可怕的消息,她昨天已经知道了。她平静了心绪,从自己头上摘下柳冠,戴到洋洋哥的光头上,开玩笑地说:

“中国古人一向喜欢折柳送别,我送你一顶柳冠吧。我把它看作一顶王冠,祝你在亚历克斯之后当一个好酋长。”

贺梓舟郑重地说:“谢谢你的礼物。我会用基因技术让它永远存活,永远伴飞船前行。”

齐闺臣同柳叶拥抱,“柳叶姐我早就知道你。真可惜你决定不参加移民,不过这对我是件幸事,否则我就不能乘虚而入了。”

她放声大笑,引得周围人都笑了。柳叶羡慕她明朗的心境,她在同地球和亲人即将别离时,没有表现出悲苦感伤。两个女人拥抱时,柳叶越过齐的肩膀找到了洋洋哥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点头,微笑,然后离开。

送行的人离开荒岛回到船上,以腾出地面降落直升机。1000名船员将直飞赤道的哈马黑拉岛,在那里坐交通飞船升到同步轨道,进入诺亚号,飞船随即就要启航。送行者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亲人,含泪离岛,在船上凝视着岛上的船员们。柳叶和天乐妈也走了,岛上的送行者只剩下轮椅上的楚天乐和推着轮椅的妻子,还有岛上的住户泡利,泡利仍是远远离开人群,表情落寞地看着这边。

1000名船员在楚鱼二人面前重新列队。岛上异常安静,微风吹动着半人深的茅草,玻璃罩下的蛋壳和小脚印无声地封存在时间之内。楚天乐对妻子微微一笑:可以开始了。鱼乐水取出无线话筒和一张纸,节奏舒缓地说:

“我丈夫楚天乐和霍克·泡利先生委托我宣读这封信。信中述及的发现是他们两人于四年前合力完成的,一直未公布。”她向远处的泡利点点头。“我公公马士奇先生临终前与楚天乐有过一次深谈,劝他公布。此后楚天乐和泡利商定,决定在飞船上天前首先向船员公布,此后即向民众公布。因为马先生说: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成熟得足以面对任何噩耗。”

1000人鸦雀无声。

鱼乐水开始读信。她的声音高亢而苍凉:

“亲人们,孩子们——请理解这样的称呼,因为我们是代表母族为儿女送行。祝福的话语不再说了,我俩今天要说的,是向你们提醒征途中的风浪,告诉你们飞船即将面对的真实。很可惜,这个真实是相当冷酷的。

“22年前,科学界发现了以太阳中心的局域空间急剧收缩,它将造成太阳系和地球的毁灭。从那时起,人类的所有潜能都被激发出来,全力寻找种群的生路。此后科学界又发现,塌陷区域正以光速向外扩展。不过,按照物理理论,空间收缩幅度必将随距离的平方而减弱,这样逃亡飞船还可以找到安全之地。四年前科学界进一步发现,塌陷区域在以光速扩展的同时其强度并不减弱。不过,那时人类已经有了超光速飞船,因而飞船可以永远保持在海啸的边锋处安全地冲浪,直到海啸波及全宇宙。最终的结局虽然不幸,但它是百亿年后的事了。”

以上的内容是对历史的回顾。鱼乐水稍为停顿,继续往下念:

“这样的真实已经够残酷了,可惜我们发现了更残酷的真实。实际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局域宇宙塌陷。早在22年前人类发现的,就是全宇宙整体的、同步的暴缩。只是因为暴缩是在那时的30年前才开始,由于光线传播的延迟,那时只能观察到30光年以内星体的光谱蓝移,于是造成局域空间收缩的假象。22年过去了,现在这个可观察区域已经扩大到52光年。孩子们,这也就是说,全宇宙得了绝症,将在千年数量级的时间中整体走向塌陷,再没有一片安全的绿洲,即使超光速的诺亚号也无处可逃。也许在此时此刻,多少光年外的智慧种族此刻正竭力向我们这儿逃亡呢。”

尽管船员们在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但这个彻底的噩耗仍使1000个人冰水灌顶,荒岛上一片阴森萧杀气氛。鱼乐水低头看看轮椅上的丈夫,丈夫身板挺直,目光平视,如石像般全无表情。再看看人群边缘的泡利,他背手而立,也是同样的表情。他们心中此刻想的什么?这四年来,当他俩独自揣着这份秘密时,他们想的是什么?昨天丈夫把这份讲稿交给自己时就是这样的表情,而且鱼乐水回忆到,这四年来他一人独处时也常常是这样的表情。

昨天在山居中,妈、柳叶和草儿在院里玩耍。两岁的草儿玩疯了,咯咯笑着,从院中跑进屋里,在每个大人手心上打一下,再咯咯笑着跑出去。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简单游戏,逗得大人们都笑。柳叶与贺梓舟分别在即,心中肯定千回百转,但她没有表现出来,高高兴兴地陪着草儿玩。刚从人蛋岛回来的楚天乐把一份电脑打出的讲稿交给妻子,鱼乐水看完,震惊地看着楚天乐。天乐做了简要的解释。

“实际上,科学家们早该想到这个结论了。”他冷静地说。“结论就是:整个宇宙其实是在同一时刻开始了收缩,也同步产生了光谱蓝移。但由于光的传播需要时间,所以在开始变化的t年,地球只能看到周围t光年内的星光蓝移,这就造成局域塌缩的假象。因为收缩率均匀,所以星体的目视速度或蓝移值与距离成正比,星体越远则蓝移越大;但暴缩又是匀加速的,远处的星光是处于收缩早期,所以蓝移值越远越小。两种相反的因素综合起来,结果便是在0.5t光年处出现蓝移的峰值。这个结论同22年来的观测值完全符合,不再需要任何牵强的解释。而且这也扫除了爸爸说过的最后一片疑云——他说如果塌缩恰恰发生在人类文明存在的时空,多少像是‘人类中心说’的变相复活。早就该想到了啊。”他叹息道,“但正如爸爸说过的另一句话:人类身上禁锢着许多重囚笼,包括观念的囚笼,它甚至比物化的囚笼还要坚固。物理学界曾有一条金科玉律是谁都不曾怀疑过的,那就是:宇宙中无论什么样的变化动因,其传播速度都不能快于光速。这也一直被观察所证实。比如,如果一个遥远的星云在十年内整体变亮,那么它的尺度绝不会大于十光年。由于这条铁律,没有一个人,包括我,认为宇宙会在一夜之间突然整体转为收缩。这样,我们就对一个明显的事实在22年中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