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4/5页)

“这么说会有更多的智能实体了?”

“我想这是最新计划。”

他们一起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最后他说:“你刚才说我看起来不一样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她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了他很久:对他的脸端详半晌。“告诉我。”

他描述了那次与亚当激烈的争论是如何撬开他过去尘封的记忆,揭开黑暗的秘密,又是如何暴露出自己隐秘的和毫无根据的内疚的。

在他讲述的时候,他们路过了那家小餐馆,但是他们没有停留,直到他们找到了一张长凳才停下来。他们坐了下来。她抓着他的胳膊,听他分享童年的苦涩记忆,讲述他上星期所经历的种种事件,以及最终,他感受到自己发生了多么深刻的转变。

他很尴尬地发现自己哭了,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悲伤得到了化解,而是因为莫莉全然接受了这一切。她温暖的同情和爱心,在他之前的恋爱中从没体会过,也从没想过他有这个需要,更没有意识到他是这么需要这些。

在谈话的间隙,莫莉说:“如果你爸爸让梅根怀孕了,那么你就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或姐妹了。”她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突然转过身去,好像被她自己的某种巨大的悲痛打动了。

他想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是有点犹豫要不要追问。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谈论她提到的那个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或姐妹。“实际上我想过要去寻找她——他们的踪迹。我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这是否有可能。或者这样做是不是合适。”

莫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给你自己时间去适应这个想法。我相信你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他想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其他暗示。但是即使有,他也不会再害怕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极度的平静。“顺便说一下,我确信,亚当是故意挑起这次争吵的。因为我曾拒绝了他的治疗建议。”

“我记得。看来你找到了理想的治疗师。”

他用胳膊搂住她的双肩。“那并不是我的全部发现。”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们无言地走了一会,然后她停了下来。“马尔克—我得跟你说件事。在我们——趁一切还不太晚。”

从她回避他的眼神的动作上,他知道了她想告诉他什么。她的忏悔。那些她在信里提到过的越轨行为。他轻柔地按了一下她肩头。“告诉我吧。”

她低下头,让自己鼓起勇气。然后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相信一个犯过罪的好人,还会变回好人吗?”

他眨了眨眼。这个问题太沉重了。过于沉重,不能草率回答。他没有急于回答,缓缓说道:“在基督看来,人总是可以得到救赎的。我想我赞同这一点,即使我并不完全是一个宗教信徒。但是这可能取决于那个人,以及罪行的本质。”

他等待着。

莫莉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十五岁时,参加了一个大提琴大师研修班,任课的老师很棒。他在一个规模很大的弦乐四重奏乐队。我……我爱上了他。”她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头来,几乎是带着挑衅说:“不,那不是真的。我就是想要他。想要他爱我。他已经结婚了,有三个小孩子。我不在乎。我冷血地想方设法引诱他。这花了一段时间,但是我最终征服了他,而且享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们开始睡在一起。这种关系持续了两年多。那以后,他的婚姻破裂了。”

马尔克发现他自己震惊地张大了嘴。他闭上了嘴巴,静静地说:“那样很糟。”他几乎不能相信她。这样一个甜美、有同情心,显而易见的好人怎么会作出完全不同的举动?莫莉•舍费尔到底是谁?

就像是回答他没说出口的问题,她继续说:“就像是有一个恶魔般的双胞胎姐妹控制了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这还不是最坏的。因为软弱—或说是因为疯狂,我听任他让我怀孕了。我那时才十七岁。我从没把这事告诉过他或是我的父母。”她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哦,马尔克——我把孩子打掉了。”

她哭着倒在了他怀里。她用被闷住的声音继续说。“我任由我的虚荣心,以及对后果的恐惧——我的事业、我的名声、我的父母——控制了我。我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我的孩子,也是……也是他的孩子。”

他紧紧搂着她。他最初的困惑是政治上的。他自己是支持堕胎合法的,他假设莫莉,一个坚定的改革论者,也会主张堕胎合法。但是现在他觉得个人的原因毫无例外地又战胜了政治的原因。这不是什么抽象的概念:这曾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是在她身体里生长着的一部分,是在她的子宫里蠕动着的小生命。当然她会受到那些反堕胎的民众的攻击。她已经对自己的勾引行为感到很内疚了。她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他们的可怕指控所产生的内疚呢?

他试着去想象她在十几岁时是什么样子。可能是不辨是非的。起码是道德观念不够成熟。也可能是那些行为带来的震撼深刻地改变了她。有没有可能那深深的懊悔重新树立了她的道德感?给了她所渴望的救赎?

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被泪水浸湿的双眼。“你是一个好人,莫莉。听着。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并不总是都能明辨是非。他们不完全是成人。不要忘了,你是一个音乐奇才,你的天赋为你赢来种种赞许。你可能没法适当地处理所有的那些自我膨胀。那可能会压垮任何人。特别是一个孩子。那就是你当时的处境,真的。”

她固执地摇了摇头。“你只是在为我找借口。你没想到,那些借口我都试过了吗?”

“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不是。我做的事情完全是罪恶。没准那种邪恶的东西仍然留在我的体内。那是我所害怕的。”

“莫莉,亲爱的,那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你现在是一个不同的人了。你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少女了。你长大了,更聪明了。我很敬畏现在的你。”

她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你真的这么想?你能这么说真是太贴心了。”

“这是事实。”

她紧紧贴着他,轻轻地哭泣。她在夹克口兜里找到了一张纸巾,擦了眼睛和鼻子。

最后他说:“我应该不是你告诉的第一个人吧。你接受过治疗吗?”

“治疗?没有。”她苦笑了一下,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可能是在找还没消失的否定,或是蔑视,或是谴责的迹象。很明显,她感到满意,说:“我连我的丈夫都没告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