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两百章

废太子离开中都城,非新王登位不能离开封地,否则重罪。王子淮被册立为新太子,人王亲下旨意,派人宣于各国,广告天下。

册封仪式结束半月,将有一场重要祭祀。只有完成这场祭祀,太子淮才能被各国承认,成为名副其实的王位继承人。

祭祀当日,人王携太子淮狩猎,猎得雄鹿两头,作为牺牲祭祀上天。

祭台下架起方形柴堆,由人王亲手点燃。

火焰熊熊燃烧,烟柱冲天而起。

父子两人前后登上高处,遵循古礼向四方拱手,同时口诵祭文。氏族家主盛装拱卫台下,都是背负弓箭,腰佩宝剑,在巫的指引下大礼朝拜。

礼毕,牺牲分于众人。

新鲜的鹿肉切成薄片,边缘滚落血珠,还冒着丝丝缕缕的腥气。氏族们毫不在意,将生肉送进口中,咀嚼数下咽入腹内。

祭祀结束后,人王和太子淮走下祭台,摆出全副仪仗,亲驾战车绕城一周。进入城门时,才将缰绳交给驾车者,各自正身坐进车厢。

此举是仿效初代人王征战。

据史书记载,彼时群兽环伺,荒野中危机四伏。野人众多,时常袭击部落,聚居的部落民寡不敌众,经常损失惨重。

面对危险,初代人王挺身而出,召集数百部落,结盟共行祭祀。其后四面征伐,在烽火中建造城池,抓捕野人为奴隶。力量强盛后大举分封,建立起以中都城为中心的诸侯政权。

数百年间,在氏族心目中,中都城是权利中心,人王为天下共主。先民的荣光载于史书,融入祭祀,始终为人津津乐道。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一场发生在城内的战斗打破固有印象。

两百诸侯国的甲士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数倍于己的王族私兵打得丢盔弃甲,豕窜狼逋。这一幕惊呆众人,无论王族还是城内氏族,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震惊之后,他们不由得心生恐慌。

王族衰弱,私兵不堪一战,还如何威服天下诸侯?

一旦中都城威严不再,昔日荣华化为虚无,诸侯恐将脱去束缚,烽火狼烟燃起,天下定将大乱。

甲士之主是原氏女,其兄为西原侯,事情无法隐瞒。

不想遇见最坏的结果,中都城氏族变得空前团结。所有人摒弃成见,集合力量拱卫人王和太子,千方百计掩饰王族虚弱,以防有野心之辈伺机而动。

这场祭祀是精心准备,城内氏族皆参与其中,规模宏大,称得上是盛况空前。除为新太子正名,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展示力量。

在人王和太子淮绕城时,氏族们纷纷跟上,以精锐私兵组成战阵,排成一条长龙,绕城墙飞驰而过,展示出各家的底蕴和实力。

战车入城时,城民夹道相迎。

茂商混在人群中,和几个脸熟的商人点头致意,其后转回目光,凝视缓缓行来的战车。

人王身着衮服,头戴冕冠,手按宝剑,赫斯之威,不恶而严。

太子淮的车驾紧随人王之后,一样的衮服冕冠,气势不及人王,却是年轻力壮,意气风发。

两部战车前后经过,人群屏息凝神,在甲士的喝令下不敢高呼,纷纷以礼下拜。

茂商随众人俯身,脸上满是敬畏,心中却无太多感触。数个画面闪过脑海,其中不乏各方枭雄。最终定格在郅玄身上,再也没有变化。

一个念头陡然升起,茂盛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悚然而惊。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想要压制下去,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茂盛行走各国,见识过西原侯和东梁侯这样的一方霸主,也看到过大小氏族和不同实力的国君,比起毕生不出国境的百姓,他的见识非同一般,想法也不同于常人。

目睹这场精心准备的祭祀,看到在城内耀武的人王和太子淮,茂商莫名觉得违和。

在他看来,比起外表强盛内里虚弱的王族,年轻的西原侯更有王者之相。

中都城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衣饰固然华美,本质正在走下坡路,事实无可争辩,氏族绞尽脑汁也无法遮掩。

相比之下,西原国如烈阳高悬,在郅玄的手中愈发强盛。年轻的国君驾战车飞驰向前,疆域不断扩大,军力和经济实力皆是一日千里。

大势已成。

四个字闪过脑海,茂商用力攥紧拳头,将头压得更低。因心情激动,呼吸变得急促粗重,仍难免引来关注。

察觉身旁人诧异的目光,茂商咧嘴一笑,道:“睹王上威严,喜不自胜。”

祭祀结束后,人王返回王宫,未及换下衮服,脚步突然踉跄,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向前栽倒。

“王上!”

侍人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唤人,却被人王一把抓住肩膀,厉声道:“休做声,秘去召医!”

“诺。”侍人脸色惨白,强忍住肩膀上的剧痛,将人王扶到榻上。交代另外两个侍人守在殿内,急匆匆转身,亲自去找宫内的医。

人王靠在榻上,咬牙忍住一阵强似一阵的眩晕,只觉痛苦难当,控制不住发出呻吟。目光扫过桌案,看到上面摊开的竹简,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就此倒下,还不是时候,绝对不行!

强撑着病体,人王下令封锁消息,宫外无人知晓他的病情。包括太子淮在内,皆不知人王的身体已经相当糟糕,随时都可能倒下。

王宫内也是风声鹤唳,妾夫人不敢随意打探,王后是唯一的知情者。

每次为人王诊脉后,医都会向她禀报。

翻阅人王的脉案,王后没有多言,命医退下,其后召来婢女,准备洗去昨日染的蔻丹。

“换新色。”

“诺。”

婢女取来一个个精美的玉盘和陶碟,逐次摆在王后面前。

王后面带笑容,似对新色十分喜爱。只是笑容未达眼底,漆黑的眸子似罩上一层雾,朦朦胧胧,令人看不真切。

西都城

郅玄结束一场冬猎,带回大批猎物。

依照惯例,郅玄象征性留下部分,其余分给氏族,无论家门高低都能得到一份。

回到国君府后,郅玄解开大氅,换上干爽的衣袍。除冠后也不束发,懒洋洋坐在案后,端起热汤饮下一口,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在他面前摆有两封书信。

一封是原桃手书,由飞骑快马加鞭送来,详述中都城发生之事,末尾点明王族私兵甚弱,近乎不堪一击。

另一封是赵颢亲笔,以信鸽飞送。内容不算太长,却让郅玄知晓他安然无恙,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读过两封信,郅玄陷入沉思,脑子里尽是射伤赵颢的铁箭。

箭上的毒源于南幽国,毋庸置疑。

铁箭出自中都城,表面看是太子所为,实际上,郅玄另有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