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七月一日,大雪。(第2/3页)

“……”

他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宛如山岳般沉重。

“老师……”

李公公:“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安帝眼眶猩红,抓着他的领子:“你刚才还没说,到底有没有老师的消息?!!”

李公公结结巴巴:“有有有!是…在御长城附近,有暗卫发现了国师的身影,追杀的人传来消息,说国师被他们刺伤,不出明日,定……”

“谁让他们伤的老师?!”安帝怒道。

李公公快吓死了:“您……您说的,生死不论……”

“那就再传消息!要是有人伤老师半分,就拿脑袋来见朕!”

李公公忙不迭的应下。

安帝恍然,松开他的领子,喃喃道:“不行……不行!朕亲自去,朕亲自去御长城……”

语罢,他不顾阻拦,立即带着一队精兵,策马朝着御长城的方向过去。

与此同时。

程宿的大军已经到了宛城,月铮就在这里。

宛城在御长城之外,距离不远,但由于有绵延近百里的御长城守护,月铮在这里,对大昭的威胁并不大。

大军停在宛城附近,程宿一进城,就听见了城中关于巫郁年妖物的传言。他顿时不悦的皱眉,一身血腥气吓得人不敢吭声。

然而等到了月铮歇脚的地方之后,程宿却发现月铮不在这里。

他随手抓了一个人问:“你们家殿下在哪?”

那人战战兢兢道:“……殿下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御长城。”

程宿身上的伤还没好,原本是打算在宛城换药的,但听完这人说的,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将刀架在这人脖子上:“他去御长城干什么?”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别别别!别动手!我说我说!”那人抹了把汗,“好像是去找人,殿下说了一句,他跑不了的……”

程度顿时蹙眉。

他跑不了的?谁跑?

难道是……

程宿眼神一紧,顿时收刀转身。能让月铮这么紧张的人,在大昭,只有巫郁年一个了。

他为什么要跑?难道还不知道他没有动用元国援军的消息么?不可能啊……

程宿思索间,已经到了城外,他翻身上马,没有再在这里多做停留,扬声道:“走!去御长城!”

……

相国寺。

忍春将寂殒送来之后,就离开去了请词山。

悯生则是将寂殒装进了一具刻满符文的棺材里,他看着寂殒脖颈上的颈锁和暗示巫术,叹息着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没想到,事情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巫郁年竟然真的能逆了天数,以一己之力,生生延续了大昭的气运。还有这天生的毁坏灵物,竟也成了这幅模样。

生了心,动了情,像个人。

悯生枯瘦的手指抚上棺椁,打算将棺材永远封死的时候,棺材里沉睡的人,眼睫忽的一颤。

……

满打满算,巫郁年其实已经出来两天了。

皇宫派来的追兵还是挺厉害的,他确实受了些轻伤。他还是忍不了身上不舒服,就找了家店住了一晚,换了身干净的白色锦衣。

如今好不容易将后面的追兵再次甩开,总算是能清净一些。

巫郁年坐在马背上,摘下自己的帷帽,眯眼远望。

御长城确实如传言所说,巍峨壮阔,在落日夕阳里镀上了金光,像一条守卫大昭的盘龙,绵延的看不到尽头。

他慢慢勒马,缓步走了上去。

御长城最高的地方,距离地面有足足十五米。墙砖上长着青苔,这里不是烽火台,鲜少有人过来,巫郁年悠悠的转了一圈。

苍白的手指抚过墙缝里顽强绽放的小花,在夕阳里格外漂亮。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他已经没有精力走的更远了,就到这里吧。

巫郁年闷声咳了咳,走到最高的城墙边的时候,他看着那即将消失的落日,心里莫名生出些留恋来。

偶尔一两只飞鸟掠过,在夕阳的暮色里,留下黑色的剪影。

再等一晚吧。

他想着。

看了一次日落,也该看一次日出。

巫郁年靠巫术撑着,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闷咳几声,压下喉间的血,收拾出来了一块地方,放松假寐。

……

临近天明。

程宿率着军队,在即将到御长城的时候,将月铮截了下来。

月铮脸色沉怒,他为了方便行事,带的人不多,此时被程宿的人团团围住,半点行进不得。

程宿高坐马上,睨着月铮:“喂,你往这里跑干什么?反悔了,要来抓国师大人?”

月铮冷着脸,主动拔剑:“本殿劝你让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众撕破脸皮,浅金色的眼瞳里再无半点温雅,凛冽的杀意竟能和程宿身上的杀伐之气匹敌。

程宿:“这是大昭,元国的援军本将军一点也没用,殿下这样做,未免不将我大昭放在眼里!”

月铮冷笑一声,还欲在说什么,余光一瞥,却看见那御长城最高处,站着一个人。

身形清瘦,白衣绝世,墨发飞扬。

月铮失声道:“巫……巫郁年!”

程宿一愣,霍然回头。

……

巫郁年在大昭最高的城墙之上,负手而立,心里微微遗憾。

本该升起朝阳的东方,却卷出大片大片的黑云,天气似乎一下就冷了下来,阴沉沉的不见半点阳光。

黑云压城,冷风翻墨。

巫郁年一身白衣,站在苍穹之下,渺小的像一片随风即逝的霜花。

若是有人此时去探他的脉搏,会发现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跳动。

巫郁年感受着胸腔里传来的窒息感,濒死的眩晕叫他身形微微晃动,像是即将要掉下去。

他捂唇咳出一口血,又将沾了血的锦帕叠好,放进袖口。清瘦的腰间系着一串六角金铃轻晃。

巫郁年想起刚出门时听见的流言。

他守着的大昭逐渐变得繁盛,护着的百姓,闲逸生活之余,骂上他一两句妖物,兴致勃勃的说着他的死法。

他其实不是很在乎。

但…遗臭万年啊……

这个词听在耳中,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刺。

生前事,身后名。

他也不想背着这写骂名,只是从来没有人给他选择的机会罢了。

他身上毕竟背着巫族这么多人的命,没有资格寻死,强忍着缠骨毒和反噬,苟活到了生命的尽头。

巫郁年倦怠的闭了闭眼。

可算是……能离开了。

远处,黑压压的一线大军极快逼近。

程宿一马当先,望着城墙之上的巫郁年,几乎肝胆欲裂,声未至,眼泪先落下来了。

他策马狂奔而来,红着眼嘶吼道:“巫郁年!你说过要等我的!”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