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更(第2/3页)

“谁?!”公子哥儿们咳嗽着,透过尘土朝袭击的方向望去。

他们看见一个身着鹅黄糯裙的女子,身段苗条肌肤赛雪,半副鎏银假面下露出的下颌圆弧度优美,未被遮住的明眸凝似秋水。周身打扮虽素淡清雅,可宽大衣袖露出的手臂上却缠着一条风格不符的火红长鞭,更衬得女子动静皆宜、蛾眉曼绿。

不等几人反应,又一道鞭响破空而来。长鞭砸出的几道沟壑生生横在他们脚下,只差一毫就要甩到他们身上。

“若煜王当真是个残暴成性的魔头,你们会有在这里大言不惭嚼他舌根的机会?”那女子对着他们挥鞭冷笑,翦水秋瞳中泛着怒意。

熙攘的路人从四面望了过来,几个公子哥儿被人当众戳破妄议天家和煜王的私事,又被地上几道深深的沟壑慑住,一时全都吓破了胆,俱是不敢反驳,只抱着头左右躲避袭来的长鞭。迎着四方人的指指点点,有一公子哥儿又委屈又害怕地抬头质问:“可我们说得是煞、是煜王爷,又没有说姑娘你。你又何必大动干戈?”

赵若歆抚着手中火红长鞭,嫣然一笑:“因为我无比的仰慕心悦煜王爷。”

周边响起吸气声,几个公子哥儿也是惊愕。

眼前女子虽戴着面具,却也能看出对方生得绝美。且女子雅言不俗声有韵律,所穿衣料所戴佩饰俱是上乘,可见出自贵族人家。这样的女子,竟然仰慕煜王?方才他们还嗤笑世间不会有女子心仪曾经残废的煜王来着。

几人脸颊火辣,讷讷无言。

今日乞巧,赵若歆不欲和几人多做计较,免得扰了心情。她朝远处老李头拥挤的糕点摊望了望,对几人怒斥道:“滚。”

几个公子哥儿本就心虚,立时赌咒发誓一番后跑远了。

赵若歆收回长鞭,掸了掸裙裾上的尘土,走回柳树下静静等待煜王爷回来。几缕晚风拂过柳条,鹅黄少女站在树下垫着脚尖朝人群那头熙来攘往的糕点铺张望,寻找自己熟悉的那抹身影,仿佛刚才的暗流涌动不曾发生过。

早已静静伫立在柳树后的楚韶曜低头,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走过前去,将手中热气腾腾的红豆糕伸至赵若歆面前:“尝尝。”

“这么快?怎么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赵若歆立时惊喜地回头看他,咬了一口红豆糕,像云朵一样清甜绵软。

“看见那里有卖糖葫芦和冰酥酪的,一并去买了些。”

“真好!”赵若歆满足喟叹,“正馋着呢!”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楚韶曜忽得没来由蹦出一句,“歆儿,本王好高兴。”

“嗯?”赵若歆咬着红豆糕,疑惑抬头:“挤小食摊这么开心?”

“是啊,开心。”楚韶曜勾起唇角,看着几名公子哥儿远去的方向。

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人心疼。

流水潺潺,沿岸花红柳绿灯影婆娑,缀满绣球的拱桥摩肩接踵。两人相携登上河边一处小舟夜赏秦淮。湖心渐渐辽阔,几只白鹭划过漾开几点水波。

头戴蓑帽的老翁划着浆,在静谧的夜色里唱起秦腔。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夜来幽梦忽还乡。”

赵若歆坐在船头,捧着脸颊看夜色里划桨的蓑翁:“今日原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好日子,大家都在喜庆热闹地庆贺,为何老人家却唱起子瞻先生和王弗?听得人好生哀怆。”

蓑翁摇头:“老朽唱得不是苏子瞻,唱得是一位故人。”

“故人?”

“老朽这故人也和苏子瞻一样守了亡妻十年,一直守到自己疯魔而死。今日天下有情人都在相会,老朽不由想到了他,便借苏子瞻的词来悼他一番。”

“您的故人也是位痴心人,想来他们夫妻二人如今应是已经团圆了。”赵若歆感慨。

“未必。”蓑翁呵呵一笑,“我那故人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他那媳妇本是别人的正经娘子,死后却被他硬抢牌位结了冥婚。便是这对假夫妻到了地底下再相见,互相应该也是认不出来的,又何来的团圆美满?”

赵若歆木然:“还有这样的人?”

“世间之大千荒百诞,每隔千百年倒也能孕出这么一个人人恨不得啖骨食肉的恶人。”蓑翁捋着胡须,摇头晃脑。

赵若歆无言以对,半晌才礼貌客气道:“他既能抢走牌位,便也能在妻子去世前便将活人抢来成亲。可他没有,说明此人虽恶,对亡妻却也温柔。”

“猛虎偶然也会细嗅蔷薇。”蓑翁忽然话题一转:“姑娘,倘若你豢有一虎,杀之可救许多人。然猛虎又是你心爱之物,你会杀么?”

“我不会。”

“死一畜牲便可换万千百姓安宁,姑娘竟也不愿?”

“老人家须知被豢养的虎是不会伤人的。猛虎一旦入笼,就不再是勇猛的野兽,而只是温顺的家禽了。”赵若歆回答。

蓑翁朗声大笑,似是极为开怀。他捋了捋胡须,划着船桨道:“老朽观二位可亲,不如送二位一副灯谜?”

“老人家请说。”

蓑翁看向眉眼冰冷的楚韶曜:“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赵若歆略一思忖,而后问道:“谜底可是算盘?”

“姑娘聪慧。”蓑翁欣慰颔首。

“依本王看,谜底更应该是丧钟。”楚韶曜突然出声,嗓音冰冷。

赵若歆惊讶看去,却见楚韶曜阴鸷地盯着蓑翁,目光似毒蛇,带着森森狠意:“专为你这秃驴敲响的丧钟。”

他运起掌风,一手挥开了划桨船夫的蓑帽。

“玄慈大师?”赵若歆惊叫出声。

月光下,蓑翁船夫一颗浑圆的秃头脑袋锃光瓦亮。

“老衲拜见煜王爷。”被戳穿身份的蓑翁不慌不忙地作了个揖,一派仙风道骨。

“乞巧之日跑过来装神弄鬼咒本王,你这秃驴是越活越长进了。”楚韶曜冷笑。

玄慈急急躲开楚韶曜的掌风,足尖滑过湖心远去,临了半空里对着赵若歆抛下一句话:“赵姑娘,死一猛虎便可救邓州,便可救天下千万黎民,望三思!”

话音未落,楚韶曜已然又一掌挥去,激起水花无数。玄慈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邓州?”赵若歆喃喃,回身看楚韶曜满脸阴鸷站在船头,嘴巴鼓起来气得像个河豚,正作势要去追赶离开的玄慈方丈。赵若歆噗得一笑,连忙扯住楚韶曜道:“好啦,现在没有船夫了,快来跟我一起推桨。”

“这秃驴竟然将本王比作一只畜牲!”楚韶曜恨恨。

赵若歆也猜出了玄慈方丈所说的猛虎应该就是楚韶曜,忙劝慰道:“老虎是百兽之王,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