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钟应才踏出院门,就被便宜爹爹拉住了手腕,向着一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后,钟岳回首,挥手之间数道剑光飞出,环绕在两人身侧,形成护身剑阵。随后食指中指并拢,虚虚点在钟应眉心,指尖灵光闪烁。

全身上下被人探查一遍的感觉并不好受,钟应却没有抗拒,因为便宜爹爹紧绷着一张脸,娃娃脸上毫无笑意。

——果然,疏影君藏在院中之事瞒不过剑主。

钟应无奈:“我没事……”

钟岳确认钟应没被人控制,身上也没有禁制诅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松了口气,缓缓收回手指。

瞳孔中划过几道凌厉剑气,钟岳拍了拍钟应的肩膀,慎重其事的说道:“心肝儿子,你别怕,爹爹我这就去收拾那个敢欺负你的贼人!”

钟应:“???”

钟岳转身:“他今晚跑不掉的!”

“……”

钟应赶忙搂住了便宜爹爹的手臂,急急重复:“我真没事!”怕钟岳不信,又补充,“他没对我怎么样。”

黑夜深沉,湖水冰凉,钟岳脸色比湖水还冷:“他没对你怎么样的话,你会给他打掩护,帮他说话?按你的性子,早就将人一脚踹出去了好嘛!”

钟应哽住,一时无言以对。

不愧是他爹,对他真了解……

然而钟应真没被劫持,他是自愿帮人打掩护的。于是,钟应在钟岳爆发前,说道:“他救过我一命。”

“你别拉着我……啥?”

“扶风城齐家,血祭邪术中,是他救了我。”

钟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自家儿子,见钟应眉眼并无半丝撒谎痕迹后,惊疑:“你确定?”

“爹,你跟我来,我慢慢跟你说。”

钟应拉着钟岳沿着湖岸漫步,宽大的衣摆拂过柔嫩的碧草,沾上水珠子。钟应将扶风城隆冬大雪夜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钟岳。

当然钟应说的是前世的救命之恩,而非这一世。这一世,他跟黄昏殿主尴尬的对视一眼后,他扑上去搂住了对方的腰身,差点儿惹怒疏影君……

钟岳越听脸色越差,踢了一脚湖岸的鹅卵石:“齐家被灭门,真是一点儿都不冤!”

瞥了一眼用漫不经心的神态说出这般话的心肝儿子,钟岳有点儿心虚,更多的是心疼,抬手揉了揉钟应的额头,钟岳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爹爹明白了,今晚的事,我会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

钟应头发本来就乱,这么一揉更乱了,干脆取下发带,任由头发披在肩头。

发丝上印着一圈湖水波光,钟应侧首:“疏影君他到底做了什么,连爹爹你都惊动呢?”

“他闯入了传承岛禁地。”钟岳并无隐瞒。

反正他说出去了,也没人能管他。

钟应有些意外:“他拿了什么东西?”

“那倒没有,传承岛上有不少秘境、传承殿、机缘等,独独那块禁地什么宝物都没有。”钟岳摊手,“那块禁地就只有个破茅屋。”

“破茅屋?”钟应摸了摸下巴,能引来黄昏殿主,那块禁地肯定不简单。

钟岳接着开口:“实际上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那里被列为禁地,还安排这么多人镇守,这就算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把我从剑岛拉过来。”

顿了顿,钟岳想起什么,拳头手掌一合:“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在书院读书时,老院主似乎说过,那地方是上古一位大能的旧居,把那地方列为禁地的,好像是……太玄道祖?”

“是哪位前辈的旧居?有记载吗?”钟应隐约抓住了重点。

“老院主就这么一提而已,爹爹哪里知道啊?别说我,我敢说老院主都不一定清楚。”

因为,书院没有那位前辈的记载,连稍微提一句的古籍都没有,却又珍之重之的守护他的旧居,一守便是数千年。

钟应望着如银缎的湖面,陷入沉思,猜测黄昏殿主和那旧居有什么渊源。

钟岳说了半天话,见儿子气息纯澈无半丝不对劲后,终于放下了心,继续说着闲话:“说起来,黄昏殿虽然神神秘秘,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这一任的黄昏殿主倒是真的厉害。”

钟应挑眉,有了兴趣。

“他接下了我两剑,一剑完全挡住,一剑受了些伤。”钟岳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虽然我没出全力,然而他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一步,实在让人惊叹……”

钟岳后面说了什么,钟应完全没听进去,他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年纪轻轻。

钟应下意识问道:“他到底多大?”

“他身上带着屏蔽修为骨龄气息的灵宝,不过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年纪绝对不大。”钟岳目光落在自家儿子的脸上,估量,“大不了你多少。”

“……”

钟应又想起了扶风城齐家中,自己那一抱。

腰身劲瘦手感好,疏影君他还矮……

这次看着,疏影君好像高了不少?这么说的话,疏影君的确大不了自己几岁?

钟岳见钟应不说话,有些恨铁不成钢:“瞧瞧人家什么修为你什么修为!你修为不如人家就算了,还次次王八榜垫底……”

抬高音量,钟岳说:“最重要的是,你都不随我学剑,偏偏要去学什么枪!”

“灭却枪很好。”

“你……”

君不意泡了一遍凉水后,从浴池中踏出。

身上所有气息都被洗去,怕被钟应看出究竟来,他又重新上了一遍药,将伤口包扎的严严实实,随后穿上了书院的白袍镶金边校服。

盘膝坐于床榻上,君不意从怀中掏出千目镜,注入灵力之后,唤了一声:“父皇。”

“回来了?”重明皇很快便回复了,声音听不出喜怒来,“禁地中还有流萤吗?”

君不意垂下眼帘,烛火的光勾略出他的身形,修长冷淡。

他回答:“有,很多。”

万千流萤,仿佛无数颗星子。

重明皇陷入了沉默,半晌,千目镜灵光暗淡,重明皇已经切断了联系。从始至终,重明皇都没问过他的儿子有没有受伤,或者稍微夸赞一句……

君不意不甚在意的收起千目镜,阖上双眸,盘膝打坐,心如止水,一片沉静,仿佛泛不起一丝波澜。

有人推开了院门,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穿过紫藤萝的院子和走廊,停在了卧房门外。

随后,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君不意,你洗好了吗?”

他心如明镜,然而一滴水落入明镜,荡开一圈圈涟漪……

心脏跳动,仿佛活了过来,温软的情绪填满胸口,又甜又酸,连手指都不由蜷曲。

他一向来过目不忘,就算不放在心头,只要刻意回想,还是能记起来的。

所以,他记得血祭邪术中,那个人魔混血少年。那少年浑身气息又独又邪,绝非池中之物,可是看到他时,眼睛却亮了。然后说“今日之恩,来日必报”,声音干净清爽,笑容潋滟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