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钟应此时的心情有点儿难以喻言。

前世今生,第一次看到莲中君笑,震惊之情自然不用说,其中还夹杂着疑惑、惊艳、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他听到了“砰砰砰”的声音,如雷如鼓,一时间又想不起这是什么声音。

直到君不意唇角的笑容,如夜中幽昙一般转瞬即逝,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钟应默默摸了一把额头,觉得莲中君这一笑给他的刺激真的太大了。

不然怎么心跳的这么快?

饭菜的香味从小厨房传来,驱散了鼻尖的紫藤花淡香,令人食指大动,稍微拉回了钟应的思绪。

君不意在钟应身侧的台阶上坐下,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摆落地时,轻轻拂过了钟应的手指。

指尖被柔软的衣料扫过,这本是一件极普通的事,但是,许是因为刚刚那一笑的原因,钟应心头不由一跳。

他下意识询问:“霄后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不太好,说不定就戳人心肝脾肺肾了。

但是,钟应问完之后,的确有些好奇,便歪着头,望着身侧的君不意。

这件辛密,便是前世的钟应也不知道。

他仅仅知道,霄后在重明国声望极高,地位极贵,和重明皇几乎是对等的。特别是最近一百年,重明皇很少露面的情况下,重明国的一应事务,全是由霄后掌管。

君不意出世之后,重明皇立他为赤丹太子,便更不露面了。

说霄后是重明国的女皇,也没哪里不对。

钟应一直以为,重明皇在有六个已经成年、并且极为优秀的子女的情况下,直接立刚刚出生的婴儿为继承人,是因为君不意的母亲是霄后。

没想到不是。

钟应想到这里,一个隐约的念头划过脑海。

他不由想:既然君不意出生并不比他哥哥姐姐们高贵,霄后还有小八这个亲儿子,那么凭什么君不意才是太子?才是重明皇的继承人?

难道重明皇还能预知未来,知道君不意天资绝世,能百年合道,会成为仙道第一人?

君不意轻轻淡淡的声音传入钟应耳中:“是,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是与亲生母亲也并无差距。

钟应又问:“那你亲生母亲是重明皇的嫔妃?”

这一次,君不意停顿了许久,方才低低“嗯”了一声。

钟应觉得君不意被封太子,肯定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特殊原因,但是钟应与重明国这个神秘的修真皇朝接触太少,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问题直接扔在了脑后。

他倒是记起来,钟岳前头跟他说“重明皇女人多的数不过来”这件事,忍不住凑过身子,瞅着君不意,笑盈盈的追问:“你父皇有多少妃子呀?”

“……我不知道。”

“真的多的数不清?”钟应惊叹的同时,心中滋生出几分羡慕。

他一直以为,君不意够招桃花了,没想到君不意他爹更招女修喜欢。

“那倒没有。”君不意摇了摇头。

“你都数不清了,女人还不多啊?”

“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君不意摇了摇头,落下一层浅浅阴影的眸子中,透着几分迟疑。

他有些紧张的解释:“我从小到大,只见过母后和……我的娘亲。并没有见过旁的什么人。”

重明皇偌大的后宫,只有两个女人罢了。

但是,他又有六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所以君不意并不清楚他父皇有多少女人。

钟应也想到了这一点,轻咦一声:“你父皇睡了人,不负责?”

君不意:“……”

这个问题君不意无法回答。

两个少年说了一会儿话后,钟应发觉君不意目光落在了紫藤萝墙壁之外,随口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君不意抬手指向一个方位:“小八在那里。”

“你管他做什么?”

“等母后做好了饭菜,我便去叫他。”

钟应撇了撇嘴角。

君不意目光悠远,眼中闪过些许回忆之色:“其实,很小的时候,小八很黏我的,我走在哪里,他便跟去哪里,小胳膊小腿,像一条……”

钟应:“小尾巴?”

“嗯。”所以君不意才会记得,小八喜欢吃蜜罗甘露。

因为很久以前,他没日没夜的完成三师三少布置的功课时,小八便坐在他边上的小板凳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捧着一杯甘露,用跟霄后相似的眉目,满心欢喜的望着自己哥哥。

钟应托着腮:“我可完全看不出来。”

“后来,他稍微大一些,就再也不黏我了,直到现在,他有些……厌恶我。”君不意垂下眼帘,沉吟,“小八,大概有些嫉妒我。他以前没现在沉得住气,当着我的面,哭诉过好几次。”

君不意缓缓叙述:“他一边哭的撕心裂肺,一边跟我说:我才是娘亲的亲儿子,可是娘亲只叫我小八,却叫你意儿。”

“我们八个中,大姐是小一,二哥是小二,母后只叫我意儿,小八有点儿吃味。”

钟应粗枝大叶惯了,简直无法理解这么细腻的心思,脱口而出:“就不能是霄后喊顺口了,才一直喊他小八。”

君不意愣了愣:“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也不是他喊你丑八怪的理由!”钟应稍微抬高音量。君九思这三个字,让钟应有些耿耿于怀。

明明他说的是实话,结果在君九思口中他是个大骗子,他魔君的脸往哪里搁?

君不意睫毛颤了颤,轻轻抿唇:“其实,小八也没说错。”

“你的意思是,我说瞎话?”钟应挑眉。

君不意眸中闪过一丝苦涩:“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小八他看过我的脸的。那个时候,他才六岁。吓得一直发抖,一边往后缩,一边说:七哥,我怕。当天晚上,便发了热……”君不意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低,“母后照顾了他一晚上,他才退热。”

“即便如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见我就绕道走……”

钟应迟疑:“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因为母后不许,母后甚至为此,清除了宫里所有的青铜境,填了大半湖泊。”君不意望着钟应,眸中星光零散,如笼了云雾的水墨风景画,“但是,我大概也知道自己以前多么难看,我悄悄摸过的。”

君不意用食指碰了碰自己下巴处的皮肤:“碰到的不是血,就是一条条凸起的疤痕,所以小八才会吓成那个样子。但是你说我好看,我也是信的。”

“……”

“我现在摸不到血了,也摸不到疤痕了,应该比以前好看了许多,至少像个正常人了才对。”

钟应觉得喉咙梗的难受,不上不下,又说不清什么原因。

“为什么?”钟应想问,为什么你小时候是这般模样?说的跟个小可怜似得,跟他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