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3/5页)

“没有人接电话。”夏延市的接线员最后告诉她说,“我们稍后再试试——”

“不用了。”朱莉安娜摇头说道。只是一时突发奇想。“过一会儿我就走了。谢谢。”她挂上电话——旅馆老板一直站在她旁边,以防有什么账错算在他头上。朱莉安娜快步走出办公室,来到漆黑冰冷的人行道上,站在那儿等着。

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司机迅速下了车,跑到朱莉安娜这边。

不一会儿,朱莉安娜就上路了。她坐在豪华出租车的后排座上,穿过夏延市,向阿本德森的家驶去。

阿本德森家亮着灯,她可以听到里面有音乐和说话的声音。这是一栋单层拉毛粉饰的房屋,有一大片花园,种的主要是藤蔓月季。当她走在石板路上的时候,她想,我真的到他家了吗?这就是高城堡吗?那些传闻和报道是怎么回事?这只是一栋普通的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花园也经过精心护理。在长长的水泥车道上,甚至还有一辆儿童三轮车。

难道不是那个阿本德森?她是从夏延市的电话号码簿上弄到这个地址的。可这个地址和她昨晚从格里利打的电话号码是相匹配的。

她走上装有铁栏杆的门廊,按响了门铃。门半闭半敞,朱莉安娜可以看到里面的客厅。客厅里站着许多人。窗户上挂着软百叶帘。有壁炉和书柜,还摆着一架钢琴……装饰得很优雅。是不是在举行一个晚会?但他们的着装却很随意。

一个头发蓬松的男孩来开门,约莫十三岁,穿着T恤和牛仔裤。他问:“你找谁?”

朱莉安娜说:“阿本德森先生在家吗?他有空吗?”

男孩对他身后的一个人大声喊道:“妈妈,有人找爸爸。”

一个红头发女人出现在男孩旁边。她大约三十五岁,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脸上的笑容透露出果敢和干练。朱莉安娜看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阿本德森夫人。

“我昨晚打过电话。”朱莉安娜说道。

“哦,是的。”她笑得更灿烂了。她的牙齿白洁整齐。是爱尔兰人,朱莉安娜想。只有爱尔兰人才会有这样柔和的下巴。“让我帮你把包和外套放好。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都是朋友。你的衣服真漂亮……是凯鲁比尼牌的吧?”她领着朱莉安娜穿过客厅,来到卧室,把她的东西放到床上,和其他人的东西放在一起。“我丈夫就在附近。要是看到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喝着古典鸡尾酒,那就是他了。”朱莉安娜能看出她眼里的智慧。她的嘴唇颤动着——朱莉安娜意识到,我们俩如此有默契。真奇怪,是不是?

“我开了很远的路。”朱莉安娜说。

“是的,是很远。我看到他了。”卡罗琳·阿本德森又把朱莉安娜领回客厅,朝一群男人走去。“亲爱的,”她大声喊道,“过来一下。这边有你的一位读者,她很想和你说几句话。”

一个男人离开了人群,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这个男人特别高大,一头黑色的鬈发,皮肤微黑,眼睛是紫色或棕色。由于戴着眼镜,他的眼神显得特别温柔。他身穿昂贵的手工裁制的天然纤维套装,可能是英国的羊毛套装。套装越发衬托出他宽阔厚实的肩膀,衣服本来的线条反倒一点也看不出来了。朱莉安娜从未见过这样的套装,不由得看得入了迷。

“我以为你生活在城堡里。”朱莉安娜说。

霍桑·阿本德森俯身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笑了。“是的,我们以前的确生活在城堡里。我们得乘电梯才能上去。但是后来我得了恐惧症。我患病的时候喝醉了。据我回忆——后来他们也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不肯站在电梯里,因为我说耶稣基督正在拉电梯的缆绳,会把我们一直拉上天。因此我坚决不肯站在那儿。”

朱莉安娜听不明白。

卡罗琳解释说:“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的意思是说,最后见到基督的时候,他要坐着,而不是站着。”

是赞歌,朱莉安娜想起来了。“因此你放弃了高城堡,又搬回到城里。”她说道。

“我给你倒杯酒。”霍桑说。

“好的,”朱莉安娜回答说,“但不要古典鸡尾酒。”她看到餐柜里有几瓶威士忌,还有开胃小吃、酒杯、冰块、搅拌器、樱桃和橘子切片。朱莉安娜朝餐柜走去,阿本德森跟在后面。“只要哈珀酒加冰就行,”她说,“我喜欢这样喝。你知道神谕吗?”

“不知道。”霍桑一边给她倒酒,一边回答说。

朱莉安娜感到很意外,问道:“你不知道《易经》?”

“不知道,真不知道。”他重复了一句,把酒递给她。

卡罗琳·阿本德森说:“别跟她开玩笑了。”

“我看了你的书,”朱莉安娜说,“事实上,今晚刚看完。你是怎么知道你所描述的另外一个世界的情况的?”

霍桑没有回答。他用手指关节摩挲着上唇,皱着眉看着远方。

“你有没有用过神谕?”朱莉安娜问。

霍桑看了她一眼。

“我不希望你开玩笑。”朱莉安娜说,“请如实告诉我,别说什么俏皮话。”

霍桑咬着嘴唇,低头看着地上。他双手抱在胸前,脚后跟来回晃动着。周围的其他人都安静下来。朱莉安娜注意到他们的态度变了。因为她扫了他们的兴。但是她不想把话收回来,也不想用其他的话来掩饰。她不想故作姿态,因为这件事至关重要。她千里迢迢,历经艰险,就是要从他嘴里得到真相。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阿本德森终于开口。

“不,回答并不难。”朱莉安娜说。

客厅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一起看着同卡罗琳和霍桑站在一起的朱莉安娜。

“对不起,”阿本德森说,“我不能立刻回答你的问题。你得接受这一点。”

“那你为什么写这本书?”朱莉安娜问道。

阿本德森用酒杯指了指朱莉安娜胸前的饰针,说:“你衣服上的饰针有什么用?是为了避邪,还只是为了把衣服别在一起?”

“你为什么转移话题?”朱莉安娜问,“说一些言不及义的话,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吗?这很幼稚。”

霍桑·阿本德森说:“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你有,我也有。你应该读我的书,接受书上说的就行了,就像我接受我看到的东西一样——”他又用酒杯指了指朱莉安娜,“无须问这下面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用木条、金属丝和海绵橡胶垫起来的。这难道不是信任人性、信任生活的一部分?”朱莉安娜想,他看上去有点恼火,有点激动,不再那么彬彬有礼了,也不再像主人了。她用眼角注意到,卡罗琳也有一种极度愤怒的表情。她的双唇紧闭,脸上没有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