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3页)

“一点点。”普费尔德哈弗说,“他的脾气十分暴躁。现在有八十多岁了。他好像主张采取应急计划,把日本人送入太空。”

“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成功。”赖斯说。

“如果他来旧金山看病,我一点都不意外。”普费尔德哈弗说,“已经有好几位日本老军人来到旧金山,住在加州大学的大医院里。他们想利用德国的外科技术,日本本土没有这个条件。当然,他们都是悄悄过来的,出于爱国的原因,你知道。因此,如果柏林想让我们盯着他的话,或许我们应该派人监视加州大学的医院。”

赖斯点了点头。或许这位老将军来这儿是进行商业投机的,很多人都在旧金山从事商业投机活动。现在他退休了,他过去在军中服役时建立起来的关系能够派上用场。他退休了吗?密电上称他是将军,而不是退休将军。

“你弄到照片后,立刻分发给我们在机场和港口的人。或许这位将军已经到旧金山了。这个消息传到我们这儿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这你知道。”如果这位将军已经到达旧金山,柏林一定会对太平洋沿岸国的领事馆大发雷霆。领事馆本应在柏林下达命令之前将此人截住。

普费尔德哈弗说:“我在柏林来的密电上盖上日期。如果将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确切地证明我们是什么时间收到密电的。精确到小时。”

“谢谢。”赖斯说。柏林那帮人是转嫁责任的老手,他最怕跟他们纠缠。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多次。“为确保万无一失,”赖斯说,“我想你最好回复一下这封密电,就说:‘你们的指示过于滞后。领事馆早已接到此人的报告。现在要想截获此人,希望渺茫。’按照这个思路写个回复,发给柏林。要说得好听,同时又要含含糊糊的。你明白这一点。”

普费尔德哈弗点点头。“我这就去发。并且把发送的准确日期和时间记录下来。”他关上办公室的门。

你得时时提防,赖斯琢磨着,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南非沿岸某个岛国的领事,跟一帮黑鬼生活在一起。过一阵子,你会发现你的一个黑人保姆成了你的情妇,十多个黑人小孩拉着你叫爸爸。

他重新在早餐桌旁坐下,点燃一支埃及西蒙·阿兹牌第七十号香烟,然后小心地把香烟铁盒盖上。

终于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本他一直在看的书,翻到做记号的地方。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从上次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他不敢相信自己曾在遥远的蒂尔加滕大街上走过。星期天的清晨,那里一片宁静,行驶在街上的汽车也悄无声息。简直是另外一种生活。那里冰淇淋的味道绝无仅有。现在他们却在煮荨麻,而且觉得吃上煮荨麻已经很开心了。天哪,他大叫了一声。难道他们还没住手?英国的巨型坦克开过来了。又一幢建筑,或许以前是公寓大楼?商店?或者是一所学校?一幢办公大楼?他说不上来——废墟倒了,塌成碎片。又一群幸存者被埋在砖头瓦砾之中,死时甚至连哼也没哼一声。死亡在四处蔓延,笼罩着活着的人、受伤的人,还有已经开始发臭的成堆尸体。柏林腐臭颤动的尸体,这座依然矗立着的无眼塔楼,就像刚才那幢大楼,那幢人们曾经无比骄傲地竖立起来的大楼一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那个男孩注意到他的胳膊上覆盖着一层灰色的东西,是灰尘,有些是无机尘土,有些是生命烧焦后散落的残余物。他知道,有机和无机的东西都混在了一起。他擦掉身上的东西,不再多想。枪林弹雨之后,如果还有什么可想的话,就只有一个:饥饿。六天以来,除了荨麻,他什么也没吃。现在,连荨麻也没了。草场已经消失,变成一个巨大的土坑。和那个男孩一样,其他一些灰暗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土坑边缘,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渐渐散去。一个老妈妈灰白的头发上扎着头巾,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空的。一个独臂男人两眼空空,一如那个篮子。一个女孩又回到那个男孩埃里克躲藏的被砍倒的树堆里。

但蛇仍在往这边游。

这一切有完没完?那个男孩对天问道。如果有完,什么时候可以完?他们将用什么填饱肚皮?

“男爵,”普费尔德哈弗说,“对不起,打扰你一下。就一句话。”

赖斯猛地站了起来,他合上书,说道:“好的。”

这人写得真妙,他想,把我完全给迷住了。真实。柏林落入英国人之手,生动形象,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呵,他打了个寒战。

小说激发人的力量真是太神奇了,甚至廉价的流行小说也会有同样的力量。难怪这书在德国全境遭禁。换了我,也会把它禁了。遗憾的是,我读这本书上了瘾。但是悔之晚矣,现在只能把它读完。

他的秘书说:“是德国的一些海员。有人命令他们向你报到。”

“好的。”赖斯说。他快步走到门口,来到前面的办公室。三名海员都穿着深灰色圆领毛衣,一头浓密的金发,外表坚毅,略显紧张。赖斯举起右手说道:“希特勒万岁。”他冲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希特勒万岁。”他们也咕哝道,然后把证件递给他看。

他给他们开了证明,证明他们到领事馆来过,然后又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现在又一个人了,他重新打开那本《蝗虫成灾》。

他翻到书中一个描写希特勒的场景,觉得自己欲罢不能。于是就打乱顺序,先读这个场景,激动得脖颈发热。

他明白了,是描写审判希特勒的。战争结束后,希特勒落入盟军之手,天哪。还有戈培尔、戈林以及其他一些人。在慕尼黑。希特勒显然是在回答美国公诉人的问题。

……希特勒怒气冲天,往昔的精神瞬间被重新点燃。迟缓颤抖的身躯猛的一挺,头颅高昂。那张永远兴奋的嘴巴里发出了哇哇的声音,半是嚎叫,半是低语。“我是德国人。”那些旁听者浑身一颤,紧紧地捂住耳机。所有人都神情紧张,苏联人、美国人、英国人、德国人,全都一样。是的,卡尔想。他又一次站出来了……他们把我们打败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揭去了这个超人的神秘面纱,让人们看到他的真实面貌。他不过是——

“男爵。”

赖斯这才意识到他的秘书已经进了办公室。“我忙着呢。”他生气地说道,啪的一声合上书,“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正在读这本书呢!”

我真是无可救药了,他自己知道这一点。

“柏林又来了一封加密电报。”普费尔德哈弗说,“他们解码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和政治局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