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水很热

鼓乐声咚咚地响,極楽俱乐部大厅的表演舞台上,正进行着歌舞伎演出。

几位歌舞伎演员都身穿华丽的戏服,整张脸涂成了雪白色,眼睛周围则描上浓重的一圈红色,夸张的神情使得面部青筋都在突起。

台下的几排观众席都坐满了人,吧台那边的酒客们谈笑之中也在纷纷看去。

顾禾,洛娜,薇薇安,酒井修吉也在观众席里观看着。

台上其中一位演员就是酒井花青,她的妆容更是浓烈,戏服的颜色缤纷,走着夸张的台步,几乎摔倒,大吼地说:“我再不由别人摆布!”

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早在表演开始前,酒井修吉就不管他们懂不懂,讲了一通歌舞伎。

据说在旧世界古时候,歌舞伎最早是由一群被称作“倾奇者”的人开创的。

“倾”的意思是通过不合于世俗规范的行为和动作,引起人们的注意。

跟如今人们玩的摇滚差不多,一种反叛的东西。

在流光城歌舞伎町,这种歌舞发展有大量的曲目,男女演员扮的角色更为混搭,也不断结合潮流,有着更多的服装形象设计。

现在这出剧目叫《第二十一个浪人》,讲的是生在动荡破败年代的一群年轻人,拼尽了所有去打破命运,超越自我。

酒井花青扮的是一个善良的女官,却倍受幕府的欺凌,在一次集结有二十个浪人的盗盐事件中,她倒戈帮了浪人们,从此离开幕府,成为又一个浪人。

“酒井小姐在舞台上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顾禾看得不禁跟他们称赞说。

“台风、脸谱和服装都只是表面,关键是这个味儿啦。”酒井修吉也难得赞上妹妹几句,“花青是有一点点表演天赋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

洛娜也看得挺入戏,时不时被那夸张的台步逗得大笑。

薇薇安的心思却不怎么在舞台那边,前会儿逗逗大杯杯,这会儿又勾勾顾禾:“晚上我们去泡那种混浴裸体温泉吧。”

“呃,不要。”顾禾想想自己真不好那味,“我想去泡普通的那种。”

“穿着衣服泡不过瘾。”薇薇安又说,“总不能你穿秋裤、洛娜穿皮裤那样泡吧。”

她说得都笑了,看看那边的洛娜,“我认识洛娜这么久,好像她白天晚上都从来穿着皮裤,洛娜,这其实是不是你的皮肤义体呢。”

如果顾禾不是看过洛娜的每一条皮裤,他会觉得薇薇安这个推测是有道理的。

不过还真不是,而且在荒野的时候一起游过泳嘛。

有时候洛娜蹭住公寓,也是短裤的。

“看剧就看剧。”洛娜不耐烦地应了声,“不想看就出去。”

……

河乡区不是流光城最初的几个老区,却也已经经历了几代人。

这里的血统同样混得很杂,什么人都有,但歌舞伎町区文化对这里是有很大影响的,从分隔河乡与三脚区的大河“北荒川”,从“河童帮”都能看出这点。

“这水可真他娘的凉啊。”

“血是热的就行了。”

“都到了这里,谁还想退缩吗?”

此时,寒风吹拂,夜色渐在降临。

一伙二十多个的年轻河童在密林的河道边准备下水。

他们每个人都轻装上阵,男儿们赤膊短裤,女儿们也最多是抹胸短裤,展露着身上各式刺青,每个人又都背着做了防水包裹处理的枪械、弹药与炸弹。

这些武器有的是以前抢下的,有的是从荒野、从拳区买来的。

近来这段时间,银行狗在河乡赶尽杀绝,但这未尝不是一个分出谁贪生怕死,谁又是真的秉持着河童理念:赶走银行与工厂,还河乡一个清澈。

那些不怕水凉的小子小妞,要在今晚行动,而他们是其中一伙人。

由于河童帮是个松散联盟,这种反攻号召难免会走漏消息,但大伙儿管不上了。

冬天一来,他们将再无机会,寒冬过后,河乡可能就不复存在。

“我先来!”带头的年轻男人见其他人废话多多,就毅然地走出,猛一下跃进了颜色怪异、泛着臭气的河水里,噗通!

J级程序“河童化”已经启动,他一下水就向着洪沙河方向潜游而去。

他听到后面的伙计朋友们一片骂骂咧咧,也纷纷跃进水中,发出清脆的游动声响。

顿时之间,他游得更有力了,河水很冷很臭,因污染而生的无数细菌似乎在侵蚀着他的皮肤,迅速有点麻麻痒痒的,可他心头在发热。

他叫江岚五月,这是个自取的外号。

他姓江名岚,之所以加个五月,是因为他很记得已经死掉的母亲感慨过:

“五月是夏天的开始,是游泳的好季节。”

但那样火热而清凉的五月,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不再存在于河乡区了。

江岚五月小时候住在河乡的村落里,住的小屋隔着不到十几米就有一条小河流,那时的夏天,他每天都要游泳,也不管什么污不污染就那样游着。

后来河流不见了,村落也不见了,河流全部填平,房屋全部铲掉,然后建起工厂和垃圾焚烧发电厂,成了东部工业区的一部分。

他母亲就是那时候进入工厂工作的,也因此积劳成疾而死。

他也就成了街鼠,加入了河童帮,成为一个河童,因为是五速档,现在已经是二程序者,拉起一伙同样年少的人,算是个团伙头子。

也是这次反攻的主要联络人之一,江岚五月告诉大家:

“那些狗日的有什么银行母亲,我们只有自己的母亲,有这些母亲河!”

什么天禀者,他们怕,但他们也不怕。

前不久歌舞伎町的顶上战争以事实证明,天禀者不是不可战胜的,尤其是反制奎宿的天禀者,只要力量比天禀者强就可以压过对方一头。

一个河童不够,那就十个,十个河童不够,那就一百个。

这个夜晚应约到来的河童会有多少,谁也没个准信。

也许一百人,也许几百人。

但这个夜晚,一定会有人死,也许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那就战死吧!”江岚五月心中再次这么想,可真是受够有些老河童想要做银行的狗的嘴脸,那些老东西才是死了,死得还很难看。

他们跟那些老东西不同,他们还没老,还没死。

这座城市并不只有歌舞伎町的人有任侠道,不是只有拳佬才会爆裂,不是只有城寨佬才死守着纵使破烂的家园,他们河乡佬也会。

夜色渐渐变得更加阴森,微微的细雨飘落,使河水越发寒冷。

江岚五月带着众人不知疲倦地游去,注意着河道上的动静,他们走的是偏僻小支流,船只不多,见不着有什么河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