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抢救

医院抢救室外,灯火通明。

陆廷鹤站在楼道里,双眼空洞地盯着 “手术中” 三个字,满布的红血丝像是爬在他瞳仁上的蛛网。

他的手指冰凉僵硬,手心里攥着两张皱成一团的纸,那是祝挽星的病危通知书。

每一张都是他亲手签的字,他不敢落笔,三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笔尖仿佛割在他心口的一把尖刀,好像 “陆廷鹤” 三个字一签完,死神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的爱人带走。

王嘉觉得陆廷鹤已经被切开成几瓣了。

每多一张病危通知书,他就会碎掉一瓣,轻薄薄的纸就是落在他脖子上的闸刀,等积攒到了一定重量,就会要了他的命。

“小鹤,先去看看医生好吗?你伤的也很重。”

他走到陆廷鹤身边,不知道第几次试探着问,陆廷鹤却置若罔闻。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那儿,露着血肉的伤口、大片骇人的青紫、还有全身上下沾着的不知道属于谁的血污,活像一具被丧尸撕咬过后的尸体。

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直到手臂上被玻璃碎片划开的那道口子流出血来,一条一条顺着小臂往下滑,血滴落在病危通知书上,立刻泅成几个深红的血圈儿。

陆廷鹤似有所感,呆滞的看向手,“血…沾血了……”

他突然动作起来,脚步踉跄着扑在椅子上,把那两张纸展平,不停用衬衫袖子擦,想把那些血迹擦掉,结果越染越多。

“小鹤!小鹤你冷静点!” 王嘉搂住他的肩膀,捧着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来,你听我说,就几滴血,就沾了几滴血,没事儿的,好吗?”

陆廷鹤摇头,嘶哑的嗓音像是劈裂了:“不能沾血,沾血了就不吉利,被鬼神看到了会把我小乖收走的。”

走投无路的家属大多会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迷信中,企图把家人的性命交给鬼神。

陆廷鹤说着就把那两纸折了起来,想要藏进衣服口袋里,低头时才看到自己身上沾着的血污。

他迟钝的抹了两下,低喃:“怎么到处都是血…… 不行,不能这样……”

他扯开自己的扣子,想把沾血的衣服脱下去,王嘉拦住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他裹上,“穿我的!先穿我的。”

随着拉链拉上,最后一点血污被遮掩干净,陆廷鹤才短暂的安静下来,王嘉再次劝他接受治疗:“小鹤,先让医生帮你处理下伤口吧,你快撑不住了,总不能挽星出来你又倒下吧?”

陆廷鹤默了两秒,摇头拒绝了。

他头疼的厉害,轰鸣的声浪仿佛还停在耳边,急速震颤的心跳在塌陷下去的胸腔里回荡,心脏被钝刀捅了个口子,里面涌出的东西好像浸了毒,酸涩又蛰痛。

“哥,我得等着他。”

陆廷鹤垂着头,嗓音里满是悔恨:“他逃了一晚上,就是想见我…… 我不能让他出来时见不着……”

王嘉的话卡在嘴里,低头抹了下眼睛,艰难开口:“挽星他在手术,医生会给他打麻药的,出来的时候也是昏迷的状态,见不到你的。我和徐舟都在这儿守着,你去拍个片儿就行,半小时就完事了,好不好?”

王嘉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担心,怕他撞到了脑袋或者脏腑还不自知,陆廷鹤却压根听不进他的话,瘫在地上突然说了一句:“挽星说他许了个愿望。”

王嘉:“什…… 什么?”

“在车里的时候,” 陆廷鹤垂下眼眸,机械的开口复述:“他伤的很重,还逞强说自己不疼,我就手上磕了个小口子,他快心疼死了,捧着我的手吹了半天。”

王嘉点头:“挽星很看重你,你现在这样他要是知道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陆廷鹤没应声,漆黑的眼眸里一片茫然,像是所有希望都覆灭了,只有嘴唇还在抖动,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

“他身上伤口太多,都疼麻了,我给他检查还有哪儿有伤,他却突然和我说自己逃跑的时候许了愿,问我可不可以帮他实现。”

“怎么会不可以呢?”

陆廷鹤像在问自己,也答自己:“我什么都能答应他,结婚生孩子,或者放过祝镇平,别牵连到祝氏,这些我都能答应,结果你猜他和我要什么?”

陆廷鹤抬眼看向王嘉,眼睛里盛着的悔恨像是熔岩一般翻涌沸腾,再开口时甚至带了嗤笑:“他让我亲他一下,就只是亲他一下……”

“多可笑啊,哥…… 你不觉得可笑吗?”

陆廷鹤的眼泪流了满脸,咸涩的泪水混着血渍汇聚到嘴角,“他提心吊胆逃了一晚上,受了那么多伤,那么多委屈,前胸后背全是淤青和血——”

陆廷鹤弯着腰在自己身上指着,像在回想祝挽星身上伤口的位置:“这儿,还有这儿,胸口,肚子,后腰,肩胛骨…… 哪里都是血,哪里都是伤,浑身上下快没一处好地方了,结果到头来就想和我要一个吻……”

“但我没给他……”

“我连这么小的愿望都没能帮他实现……”

陆廷鹤苦笑起来,肩膀连着手臂抖动,泪水一串串滑下下巴,猛烈起伏的胸腔像是老旧的风机,开口时语不成调。

“他以前和我要信息素我不给,现在和我要一个吻我也不给,我总是在拒绝他,总是在错过,总是自以为是——”

“不是小鹤,这和你没关系,” 王嘉捧着他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急声开解他:“老K冲出来的太突然了,我们没有任何准备,就连徐舟都没料到不是吗,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 陆廷鹤已经钻进牛角尖里了,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你知道他最后和我说什么吗?”

“他问我为什么不亲他……”

绝望和痛苦像是潮水般奔涌在眼底,压的几近窒息,陆廷鹤心疼得无以复加,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他拼命跑,拼命逃,害怕了整整一晚上,甚至…… 甚至连命都会搭进去,却连我一个吻都要不到。”

“不是,也不对,他没问我。”

陆廷鹤说着苦笑一声,嘲讽地捂住了眼睛:“他根本就不舍得质问我,血从他嘴里一股股涌出来,他疼得在我怀里打抖,但即便这样他都不舍得质问我,怕我难受怕我愧疚,可我呢?”

“我却一次又一次让他置身危险中。”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陆临江踹门进来时我就应该把监听掐断,老K去叫人抓他时我就应该把他们全杀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优柔寡断狂妄自大,是我害了他!全都因为我!”

楼道里满是Alpha绝望的哭喊,无尽的悔恨就像凛冬深夜的焰火,从一个角烧起来变成燎燎的火光,冲天遮目,张着血盆大口要把陆廷鹤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