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多·马拉纳(第2/4页)

头晕眼花的百姓倒在地上,只顾得包扎伤口,看着这批匪军远去,扬起大片尘土。起义军有如蝗灾吞净禾田一般将所过之处扫荡干净。

“咱们这和流寇有什么区别?”拉索问哥哥。二人各扛一袋东西,是从路上刚遇到的商队那里劫来的。“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解放者。”

“拉索,不用担心。”达飞罗说。他从来没这么阔绰过。“你的任务不是问为什么,而是听从元帅的命令。打仗就是这么回事。让聪明人去琢磨为什么吧。”

飞恩·金笃听说了柯楚国新上任的元帅和副将的事迹,厌恶地举起双手。“肃非王在想什么?我们一直期待他像你祖父那时一样,沿袭古礼,择吉日前来图诺阿群岛,邀请我们领导柯楚国军队。可他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背负的期待。”

“这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叔叔。”马塔说,“咱们必须渡海前往本岛。肃非王既然没来找咱们,那咱们便去找他。柯楚国需要金笃家的铁腕,我们才是柯楚国真正的将军。”

柯楚国的双鸦旗和金笃部族的金菊幡在海上吹来的寒风中飘扬,八百人在岸边排成密集方阵。一队渔船在海水中起伏,即将载他们前往本岛。

飞恩在方阵前缓缓踱步,与每个士兵轮流对视。

“谢谢你。”飞恩说,“你们是柯楚复国的意义。能够带领你们冲锋陷阵,我感到很荣耀。”

几个士兵呼喊起来。不多久,愈来愈多的人加入,直至八百人齐声高呼。

“金笃!金笃!金笃!”

飞恩点头微笑,努力拭去泪水。

他身后的马塔跃上一块固锚石,与集结的士兵相比更显高大。他一开口,声音在诸人头顶轰鸣:

“你们是图诺阿群岛的勇士。我们一旦上船,便没了退路,直到我取下二世皇帝的首级!”

“金笃!金笃!金笃!”

“等我们归来之时,”一名士兵大喊,“每人都将骑着高头大马,披绸挂缎!”

众人大笑,马塔的笑声最响。他们的笑声就像一柄长矛,直冲云霄。

诸人察觉风力增加,风向转变,吹向东南方的本岛。尽管尚是早春时节,这风已如悠悠冒烟的卡娜山的炙气一般热。

“卡娜女神在保佑我们。”诸人彼此低语道,“马塔便是她青睐的英雄。”

柯楚国中,卡娜山喷发,吐出滚滚浓烟和炙热灰烬。

这计策颇为古怪,奇迹。你要用税吏来对抗真正的将领?

一阵强风刮过山口,其中的黯淡岩浆闪亮起来。

你们姐妹二人小瞧乍国,可是一直没落得过什么好结果。

我不懂,算盘如何能胜过止疑。

别忘了,还有那根带齿的野蛮大棒呢。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选了这个一心复仇的嗜血凡人。

不远处,拉琶山的冰川裂开,似有动静。

有话请讲。

你们认为他是飞索威偏爱的类型,寄希望于战神会站在你们这边。若是飞索威决定让一方刀剑更为锋利,或是另一方的战马更易疲累,便不算违背誓言直接干预。

你选了这么一位英雄,因为你认为有可能打动鲁索,对这位负责账目的同行出手相助。你就和你山上的湖水一样,一眼就能看透。

那咱们就走着瞧,看谁的人选更受欢迎。

抵达本岛之后,飞恩·金笃打算立即前往萨鲁乍城。

但马塔则有不同想法。

“我想见见这位湖诺·其马。”马塔说,“我不懂觐见国君使节的礼仪,但我清楚如何和战士对话。或许他与其他平民有所不同,所以肃非王才没有选择我们,而是更看重他。”

“我和八百名志愿兵在萨鲁乍城外等你回来。”飞恩说,“愿孪生女神助你快马加鞭。”马塔走远之后,他摇头叹息,“这是浪费时间啊,孩子。若是不试硬度,国君也分辨不出金刚钻与白水晶的差别。”他喃喃低语道。

于是马塔独自西行,穿过柯楚国的广阔平原和起伏丘陵,顺着其马-西金起义军的路线而去。他又高又壮,寻常马儿多半都载不动他,飞恩和马塔流亡在外时,手头也不够宽裕,难以训练马塔掌握骑术。此时正是这个小伙子锻炼长途骑行的好机会。他骑的是匹乍国骏马,是在萨鲁乍城外的集市花高价买来的,比柯楚国的大部分品种高大健壮许多。

马塔发现自己很喜欢与马相伴。马儿天生接受权威,看重完成天职。他一路西行,思考着马儿与骑行者之间的复杂舞蹈。顺畅骑行所需的协调,一如封臣与主公、大臣与国君之间的责任和义务,交织成一张复杂网络。

尽管乍国骏马高大健壮,马塔还是太过沉重。连日追赶其马和西金的路途劳顿,虽有马塔尝试照料,马儿还是耗尽力气。就在柯楚国西岸、犁汝河口的笛牧城外,马儿突然一个趔趄,折断了一条腿,马塔也从马背跌下。他只得怀着悲伤用止疑剑利落地结果了马儿性命。

马塔眨眨眼,赶走出乎意料的热泪,意识到自己还得找匹合适的坐骑,正如他相信柯楚国也还需找到合适的将军。

西金曾经建议去找柯楚国王位继承人,增加起义的正统性。当时这提议看似不错,但如今,其马却有些犹豫。

冒着生命危险举旗反抗乍国的是他和西金。士兵们耳熟能详、自愿跟随的也是他们,将皇家卫队逐出一个又一个城池的还是他们。可坐上柯楚国宝座的却是个一事无成的小毛孩子,只因他投对了胎。他指指点点,发号施令,西金和其马只能服从于他。

事情不该如此。

还有那鱼谶——的确,鱼谶是他和西金搞的鬼,但其马现在不愿再这么想了。事态发展几乎都是按照预言进行的,不是吗?他们连连得胜。所以,或许确是诸神将绢轴的主意赋予他和西金的。或许是诸神操纵着他的手,令他写下那句话,又将绢轴放入鱼肚。他不过是诸神的工具。

他为何不能如此看待鱼谶之事呢?谁能打包票说诸神并不是这样行事的呢?就连最具智慧的思想家们不也没有解开这个谜团吗?

一直目光短浅的西金总是取笑他的这些想法。“你觉得那句话是诸神的意思?哈哈,我是从看过的一出戏上借来的。”

但其马如今认为预言并非自己所为,而是诸神给他的真正启示。西金是唯一一个能反驳此事的人……

而且预言说他将称王。王,不仅是纳丕公爵,也不仅是柯楚国元帅。是王。

来报说湖诺·其马自称为西柯楚王,萨鲁乍城炸了锅。肃非王的顾问们要求陛下立刻剥夺贸然颁给其马的所有称号,派出一支问罪军将他抓捕回来,按叛国罪论处。

“把他抓回来?”肃非王苦涩地笑道,“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做?大部分军队都在他手里。他手下的士兵可是从起义第一天就开始跟随他的。我其实多少明白他的意思。活都是他干的,荣耀为什么却都归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