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池敬遥被裴野抱在怀里, 后背不断传来对方一下又一下的拍打,那感觉熟悉又踏实,令他心中的惶恐和不安,渐渐便散了。

池敬遥时常觉得, 自己哪怕遇到再难的事情, 只要有裴野陪在身边,他就不那么害怕了。裴野对他而言, 就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避风港, 可靠又温暖。

很快, 他那几近崩溃的情绪, 便被裴野安抚住了。

其实他向来不是个悲观的人, 今日只不过是事发突然, 再加上他这几日精神太过紧张,才会一时收不住情绪。在裴野怀里窝了一会儿, 他就慢慢恢复了冷静。

眼下他没有别的退路,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况, 他都不能退缩。

裴野说的没错, 他不是神明, 做不了救世主, 可他是大夫。

大夫该做的事情,就是治病救人。

就算没了系统的帮助,没了抗瘟丸,眼下的时疫也不会停止。

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尽自己所能去挽救眼前的局面, 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他该操心的问题。

“二哥……”池敬遥从裴野怀里起身, 抬手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一把,道:“我好了。”

他扶着裴野从地上起身, 眼睛依旧红红的,可目光却已经不像方才那般晦暗,只片刻工夫便恢复了神采。

“现在认输还为时过早,咱们这么多人,只有郑彦平一个人染了病,说明抗瘟丸还是有效果的。”池敬遥这话像是在安慰裴野,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裴野伸手帮少年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尘,抬眼时便见少年冲他一笑,道:“我不怕了,二哥。”

他说着又倾身抱了裴野一下,而后转身小跑着出了房间。

营中还有太多人等着他去救,他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沮丧。

但幸好有裴野在,他至少有个怀抱能窝上那么一小会儿,这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裴野看着少年的背影,伸手在自己胸前摩挲了一下,由于天气太冷,少年残留在他怀里时的温度几乎顷刻间就消失了,这令裴野有些怅然若失。

他想到少年方才那个笑容,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疼,暗道他们家的小东西真的已经长大了,哭完鼻子之后眼睛都还红着呢,就知道安慰旁人了。

他一时之间甚至说不清这感觉是好是坏,明明一直期待对方能长大成熟,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又觉得有些惶恐。

大概是因为知道,随着少年的成长,很多东西都会慢慢改变,而此刻的裴野,无从判断这些改变是好还是坏。

当日,裴野去营房里看了一眼郑彦平。

对方这病势来得很凶猛,虽然用了药,这会儿依旧昏迷着。

“他什么时候能醒?”裴野问道。

“池大夫来看过他,给了药,说不出意外的话,黄昏的时候烧退了人就能醒。”旁边的一个军医道。

裴野应了一声,道:“你去帮池大夫吧,这里我找人看着。”

“是,将军。”那军医朝裴野行了个礼,而后便退出了那间营房。

裴野盯着郑彦平看了一会儿,依稀记得此人在自己手底下待过,在战场上的表现还算勇猛,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异样。实际上,这次杨城拨给池敬遥的一百个人,各个都是手脚利索又聪明能干的,混日子的那种杨城也不可能派过来。

“你,过来。”裴野出了营房,随手叫过来一个士兵。

士兵闻言忙上前朝他行了礼,等着他吩咐。

“你在门口守着他,除了池大夫的吩咐,别让其他人靠近。”裴野道。

“是。”那人忙应了。

裴野又回身看了一眼营房里昏迷不醒的郑彦平,而后便大步离开了。

他去找人给裴青传了话,让人将裴青叫了过来。

由于裴野待着的营区都是重病病患,所以裴青不能进来。大营的各个区域之间,都依着池敬遥和章大夫的意思,留出了一片空旷的区域,两人便到了那片区域隔着几步的距离说话。

“这次派过来的人里,有个叫郑彦平的,你认识吗?”裴野问道。

“祁州营的老人了,跟咱们一起从祁州过来的。”裴青道:“他怎么了?”

裴野想了想,问道:“此人你了解多少?”

“勇武,忠厚,可靠。”裴青道,“是个好儿郎。”

“他们这批人过来的时候都和我一样服用过抗瘟丸,但是这个郑彦平染了病。”裴野道。

裴青一惊,有些担心地道:“抗瘟丸失效了吗?”

“一百多号人里,只有他一个人染病。”裴野道。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不会觉得奇怪,但裴野了解池敬遥。

他虽然不知那些药丸其中的究竟,却知道池敬遥对那药丸非常有信心,若非如此当初少年也不会毫无不犹豫地让裴野和自己一同过来。

依着裴野对少年的了解,对方这自信绝不是没有来由的。

也就是说,这抗瘟丸失效的可能非常小,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假设不是药丸的问题,那就是这个人的问题了。”裴野冷声道。

“将军怀疑他没有服食这枚药丸?”裴青问道。

“我不确定,所以想让你去查一下他的底细。”裴野道:“我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两个,其一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想将药丸偷了去做别的用处,其二……他将药丸给了某个自己在乎的人,对方接触过染病的人,恰好有患病的危险。”

裴青想了想,道:“自从大营里出了细作的事情之后,咱们一直严防死守,这个时候进出大营都不容易。况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应该也来不及做什么,或者和外头的人接触。”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可能了。”裴野道。

“属下这就去查。”裴青道。

裴青说罢朝裴野遥遥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裴野回去之后,径直到了营房,找到了池敬遥。

池敬遥这会儿正在给一个士兵施针,那士兵咳得很厉害,嘴里呛了两口血出来,池敬遥闪避不及,衣角溅上了不少血迹。

裴野正欲上前,便见池敬遥朝一旁另一个欲上前帮忙的士兵摆了摆手道:“无妨。”

“阿遥,要给他用药吗?”阮包子在一旁问道。

“依着方子按原来的药量给他用药,暂时不要给他别的药丸。”池敬遥道。

阮包子闻言忙在脉案上做了标记

“池大夫……”那士兵咳了血之后,稍稍缓过来了一些,朝池敬遥问道:“我会死吗?”

“你脉象还好,离死还远着呢。咳血只是这种时疫的一个症状,就像有的人会流鼻涕,有的人会打喷嚏,不要因为咳血吓人,就觉得自己快死了。”池敬遥从容地帮他施完针,又道:“夜里会难受些,你自己努努力,熬过今晚明日应该就会好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