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要求

缀满了金色星星的黑蓝色天幕,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把白厅宫和花园里灯火的光影清晰的呈现出来。宫殿里的每一个房间都灯火通明,从大开着的窗户里传来舞曲的声音。在花园的草坪上,仆人们搭起了凉棚,丰盛的宴席就摆在凉篷之下,餐桌上则摆满了蜡烛与鲜花。

在社交界里,陛下的加冕舞会的邀请函是最清楚明了的地位象征:如果你不确定自己是否算得上是显贵或是名流,那么只需要看一个穿着王室号服的仆人会不会在某个清冷的早晨敲开你家的大门,把烫金的邀请函递到受宠若惊的门房手里。

在那些连成一片的华丽客厅里,簇拥着锦衣华服的绅士和淑女。贵族和主教把酒言欢,来自不同国家的外交官们谨慎地打着机锋,银行家和商人们高高地仰着头,挺着啤酒肚,试图用一副高傲的姿态掩饰自己与这些大人物同处一室的惶恐,而那些充斥着各个宫廷的冒险家们,则如同穿行在山林中的狐狸一样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让自己功成名就的机会。

钟敲晚上九点的时候,新登基的国王陛下走进了大厅。在众人讨好或是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陛下穿过鞠躬的人群,对他们颔首致意,走到御座上坐下。

号角声再次响起,众人向四周站开,把大厅中央的舞池空了出来。

第一支舞由陛下和先王的寡妇,第六任王后凯瑟琳·帕尔一起共舞。这位风韵犹存的优雅女人,已经脱去了身上的黑纱,重新换回她所喜爱的那种优雅却不显的过于华丽的装扮,此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准备接受陛下的邀请。

陛下走到她身前,向自己的继母微微颔首,前王后则提起裙摆,向新国王行了一个屈膝礼。

“夫人,我是否有荣幸邀请您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国王向凯瑟琳·帕尔伸出了手。

“我很荣幸。”先王后伸出手,握住了新王的手。

乐队开始奏乐,陛下和先王后开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爱德华近距离看着凯瑟琳·帕尔的脸庞。她与刚刚进入宫廷时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如果仔细观察依然可以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如同高墙上生长的爬山虎一样不断滋长着,而她脸上的颧骨的线条也比几年前更加明显了。

“夫人,我听说您计划近日搬到哈特菲尔德宫去?”爱德华开口问道。

他感到手中王后的手微微僵硬了一瞬。

“啊,是的,陛下。”王后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容,如同废墟上升起的一轮惨淡的月亮。“先王去世的时候把这座宫殿留给了我。如今我作为一个寡妇,也不应当总在社交界抛头露面。况且,”她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先王的去世实在是给了我巨大的打击,在宫廷里的每一秒都让我想起和他共度的欢乐时光……我想我最好还是去乡下隐居为好。”说到最后,王后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真对不起,陛下,我有点失态了。”

爱德华温和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您所希望的,那么我当然同意。我也祝福您以后万事如意。”

“您真是太慷慨了。”先王后看上去十分感激,“除此以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她看了爱德华一眼,似乎略有些犹豫。

“您请讲。”

“是关于伊丽莎白公主的……您看,如今宫廷里没有一个女主人。而如果没有女主人教养的话,以后公主在谈婚论嫁时候可能会有所不利……”

爱德华微微皱了皱眉。

“当然我并不是说公主的婚事会受到阻碍。”先王后连忙补充道,“但是毕竟总会有人多嘴多舌……”

“我明白您的意思。”爱德华点了点头。

“所以我在之前跟伊丽莎白公主谈过这件事,她愿意搬到哈特菲尔德宫来跟我一起住。您知道的,我们的关系一向还不错。这可怜的孩子被她父亲的去世打击的不轻,我想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也可以排遣一下悲伤,同时这对她的前途也很有好处。”

爱德华盯着先王后的脸,似乎想要看出她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然而她脸上那副悲伤而又期待的表情实在是无懈可击。

“如果她也愿意的话,当然。”国王说道。

一曲终了,陛下向先王后鞠躬,先王后回了一礼,心满意足地返回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支舞开始了,宾客们开始自由选择舞伴,舞池里一下子被欢乐的人群挤满。

国王回到御座上,一位仆人连忙为陛下端上冰饮。

“玛丽公主想和您单独谈话。”那仆人在国王伸手拿饮料时凑到国王耳边说道。

国王微微皱了皱眉,“她在哪里?”

“公主在花园的暖房里等候陛下。”

爱德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请她稍候。”

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当国王的离场不再会引来众人关注的时候,陛下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房间,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御座后面的一扇小门里。

小门的外面是一条秘密走廊,走廊的尽头挂着一幅塞弗尔挂毯,这显得有些刻意的伪装让人很容易想得到挂毯后面暗有乾坤。爱德华揭开挂毯,露出藏在后面的一扇小门,他推开那扇门,外面是一道暗梯,直通向花园。

国王走下暗梯,下面是一条遮掩在椴树枝叶下的小径。密密麻麻的树枝挂在头顶上,如同一条天然的拱廊,上面挂着春日新发的嫩芽,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外面清爽的晚风让国王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宫殿里即使把门和百叶窗统统打开,可依旧热的如同地狱一般。微风将远处青年男女的欢笑声送到国王耳边,除了这声音和他自己踩在砂石小路上的沙沙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了。

小路的尽头,杜鹃花和玫瑰花的花丛环抱着一座新奇的玻璃房子。这座房子没有墙或是廊柱,取而代之的是大块的玻璃。即使威尼斯人已经不再垄断玻璃的生产,建造这样的温室依旧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温室里的果树上挂满了鲜嫩的果实,即使如今还只是初春时节,桃树上毛茸茸的桃子已经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葡萄藤上也已经结满了本该在秋季才能成熟的葡萄。

玛丽公主站在石榴树下,她伸出一只玉手,摘下来一颗挂在枝头的石榴。石榴的表皮已经裂开,裂缝里传出香甜的果子气息。

“我母亲很喜欢石榴。”玛丽公主把那红润的果子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着。“她小时候住在阿尔罕布拉宫,格拉纳达的那些摩尔人君主们在花园里种了无数的石榴树,每当它们成熟时,那些异域风情的庭院就被果子的香气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