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卫与哥利亚(第2/2页)

亨利八世愣了片刻,立即领会了儿子的意思,他伸手接过王冠,自己把它带到了脑袋上。

“亨利八世和一世国王万岁!”爱德华喊道,这是国王的新称号,在英格兰他是英格兰和爱尔兰的国王,亨利八世;而在苏格兰,他是苏格兰国王亨利一世。

“亨利八世和一世国王,万岁!”人群也反应过来,纷纷从善如流地大喊。

……

沙漏里的最后一颗沙子落了下来,斯特金修士抬起头,望向地窖黑沉沉的天花板,即使在地下,欢呼声依然十分清晰。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病态的微笑,拿起了手边的那根沾了油的棉线,把它凑到了油灯上,线立即开始燃烧起来。他再次双膝跪地,开始祈祷。

……

爱德华凑到国王的耳边,“陛下,有危险,我们必须离开。”欢呼声震耳欲聋,确保没有其他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苏格兰人要造反,伦诺克斯伯爵是同谋,很可能还有诺福克父子,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国王看上去有些迷惘,仿佛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爱德华对罗伯特使了个眼色,于是罗伯特和赫特福德伯爵冲上前来,一人架着国王的一只胳膊,像大门冲去,王子跟随在他们后面。

两旁的人群惊恐的看着国王从大教堂里仓皇逃了出去,过了片刻,惊恐的人群如图潮水一样冲向大门,女士们尖叫着,有老人被推倒在地上,有人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翻过椅背。

赫特福德伯爵先是把国王塞进了陛下的马车,然后他自己抱着王子也钻进了车厢。“去城堡!”他指着不远处作为全城最高点的爱丁堡城堡,对车夫怒吼着。被吓到的车夫猛的一挥鞭子,六匹马拉着的马车在教堂前围观的人群惊恐的注视下向前狂奔。罗伯特·达德利骑着马,带领着一队骑兵紧紧跟随。

……

法国战舰布尔日商业号正停泊在福斯湾的浓雾当中,这里距离爱丁堡不过一英里远,但在这样的天气里,站在海边就连几十码远的地方都完全看不清,因此法国战舰的踪迹被完美的遮盖了。

德·埃普内尔男爵站在这艘卡拉克帆船的艉楼上,手里拿着一片破木片,这是这艘二十五炮战舰折断的后桅杆的一部分。他看了看不远处,这只小舰队剩下的五艘船个个看上去都残破不堪。当他们离开勒阿弗尔时候还是一只有着二十二艘船的舰队,而经过北海上的大风暴,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已经沉没在海底,而这些船只的残片从荷兰海岸一直飘荡到挪威。这样的大风暴让装备精良的英格兰舰队都返回港口避风,这也才给了他们抵达这里的机会,然而所付出的代价却是令人震惊的。

“一切准备就绪,阁下。”他的副官走到他身旁。

“算上船员,只剩下一千人出头了。”男爵拍了拍副官的肩膀,“我本来预料到会有损失,您知道,我甚至可以接受损失四千人里的一半。可如今这种情况……”他叹了一口气,“坦白说,查理,我不觉得我们有多大机会。”

“这不是您的错。”副官说道,“而且只要那些苏格兰人能够做到他们所承诺的,我们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但愿如此。”男爵又叹了口气,“如果我们失败了,陛下会怎么说呢?”

“陛下知道这是一场赌博,而赌博就有输有赢。”副官宽慰道,“陛下不至于因为四千人这样规模的筹码大发雷霆的,法兰西还输得起这些。”他看了看男爵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毕竟他当年在帕多瓦可是把裤子都输得精光。

男爵警告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对方立即闭上了嘴。男爵转过头来,看着爱丁堡城的方向,“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呢?”他喃喃自语道,“如果那些苏格兰人没有成功,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原路回去吗?”他看着这只残破的舰队,这些受损的船只根本无法再来一次北海上的远航了,除此之外随着天气好转,英格兰人的巡逻船又会出海,如果他们遭到拦截怕是只能直接挂起白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们该怎么返回法国。”

“我想我们必须登陆。”副官说道,“这些船已经和漂在水上的垃圾没什么区别。”

“只靠我们打英格兰人吗?”男爵嘲讽地笑了笑,“我欣赏您的勇气,我的朋友。”

“我只说我们必须登陆。”副官笑道,“至于登陆之后怎么办,您可是完全享有绝对的决定权。”

男爵冷冷地看了看自己的副官,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但愿那些苏格兰人成功。”副官说道。

男爵点了点头,“但愿如此。”他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爱丁堡的方向,在他们头上,浓雾已经开始慢慢散去,太阳似乎要出来了。

……

年轻的斯特金修士狂热盯着燃烧的导火索——那一根长线已经烧尽,它所连接的二十几根细线也几乎烧到了尽头。他想起了大卫和哥利亚的故事,一个凡人击败了强大的巨人。如今,这一幕再次上演了,而这一次的大卫不是牧羊人,而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修士,而这些细细的导火索就是他的投石器。轻轻一动手,英格兰王国这个巨人就灰飞烟灭,他笑了起来,也许千百年后他也会被人所崇拜,就像大卫一样。他想起了佛罗伦萨那尊著名的雕塑,修道院的档案室里有它的一幅铜版画,是从布拉格买来的。多么邪恶的作品!完全是欲望和罪孽的体现。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候,他几乎是惊恐地跑出了档案馆,然而这罪孽追随着他,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画里所画的,甚至在他的梦里,让他醒来时面红耳赤。他在雪地里疯狂地鞭打自己,企图为自己赎罪,然而最后他还是把那幅铜版画从档案室里偷了出来,还用它做了那种……罪恶的事情。也许今天他能够赎清自己的罪孽?然而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千百年后的艺术家会如何描绘他自己?会不会也有人以为他就是那种……罪孽的模样?甚至会有人用那些作品去做一样的事情?这念头让他陷入无边的恐惧当中。

于是他再次跪伏在地,用更大的声音念起玫瑰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