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比空气还轻。”伯纳德边说边向上指了指。

气象局的系留气球在阳光中绽放着玫瑰色的光芒,像天上的一颗珍珠,高高在挂头顶上。

“……该野人,”伯纳德接到的上谕上如此写道,“须以文明生活诸方面示之……”

此时此刻,查令T字塔的塔台上,正在向野人展示文明生活的鸟瞰图。气象站站长和驻站气象专家充当向导,但大部分时间讲话的是伯纳德。他如痴如醉,一举一动起码也像个到访的世界主宰。真是比空气还轻。

孟买的绿色火箭飞机从天而降。乘客们下了火箭飞机。八个身穿卡其服、长相一模一样的达罗毗荼66孪生子,从座舱的八个舷窗向外张望——他们是乘务员。

“时速一千五百公里。”站长煞有其事地说,“野人先生,对此您有何看法?”

约翰觉得很不错。“不过,”他说,“爱丽儿67只用四十分钟就能给地球围上一条腰带。”

“该野人,”伯纳德在呈送给穆斯塔法·蒙德的报告中写道,“对文明的种种发明并未表现出惊讶或敬畏,实出人意料。毫无疑问,部分原因是早已有人向他提及过,此人便是那个女人琳达,即他的母X。”

(穆斯塔法·蒙德皱了皱眉头:“这傻瓜难道以为,他把这两个字写全了,我就会吐吗?”)

“此外,其兴趣在于所谓的‘灵魂’,他一直认为,‘灵魂’是独立于物质世界的存在。但,由于我尽量向他解释……”

主宰跳过下面的几句话,正准备翻页找更有实质内容、更有趣的话,这时,目光却被一连串奇怪的字眼儿吸引住了:“……但我不得不承认,野人认为文明化的幼稚生活过于轻松,依其所说,代价欠昂贵,此观点我亦认同。由此,我想借此机会恳请福爷关注……”

穆斯塔法·蒙德的怒顿时变成了喜。这小子居然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他呀——该如何整治社会秩序,亏他想得出来。这家伙八成是疯了。“我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想到这儿,他昂起头,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给他颜色瞧瞧的时机暂时还不成熟。

这是一家生产直升机照明设备的小工厂,是电气公司的下属单位。主任技师和人力资源部经理跑到楼顶上去迎接他们(因为主宰的那份推荐通函法力无边)。一行人走下楼,进入工厂。

“每一道工序,”人力资源部经理解释道,“尽可能由一个博氏群组来负责完成。”

实际情况是,八十三个几乎没有鼻子的黑肤短头型德尔塔负责冷压。五十六台四轴卡盘式机床由五十六个姜黄色皮肤的鹰钩鼻伽玛操作。一百零七个受过高温制约的塞内加尔型爱普西隆负责铸造车间。三十三个德尔塔女工——长长的头颅、沙色的头发、狭窄的骨盆,身高都在一米六九左右,彼此间相差不足二十毫米——负责切割螺钉。在装配车间,两组伽玛加型的侏儒负责装配发电机。面对面摆放着两排低矮的工作台,工作台之间有一条传送带传送零件。四十七个金发脑袋的对面是四十七个褐发脑袋;四十七个狮子鼻的对面是四十七个鹰钩鼻;四十七个凹下巴的对面是四十七个凸下巴。机器装完后,先由十八个身穿绿色制服、模样别无二致的褐肤鬈发伽玛女工负责检验,再由三十四个短腿、左撇子的德尔塔减男工负责用木板箱对成品进行包装,最后,由六十三个眼睛湛蓝、头发淡黄、满脸雀斑的爱普西隆半弱智负责把包装好的机器装上等候的卡车。

“啊!美妙的新世界……”野人由于记忆的某种怨恨,突然背诵起米兰达的话来,“啊!美妙的新世界,有这么出色的人物。”

“我向您保证,”在一行人离开工厂时,人力资源部经理最后说,“我们的工人几乎从来不给我们找麻烦。我们总是发现……”

但,野人突然离开了陪伴他的人,跑到月桂树丛后面,开始剧烈干呕起来,那样子就好像地球突然变成了卷入气穴的直升机。

“该野人,”伯纳德写道,“拒绝服用舒麻。由于琳达,他的母X,一直沉溺于舒麻假日之中,他显得非常忧郁。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他母X老态龙钟,外表也极度可憎,野人依然常去探望,且对她表现出不舍之情——此种有趣现象说明,早期制约可以用来更改甚至违逆自然冲动(此处指逃避令人不快事物的冲动)。”

直升机在伊顿公学68高中部楼顶上降落了。在校园对面,五十二层楼高的勒普顿塔69在阳光下熠熠生着白色的光辉。塔的左边是公学,右边是由钢筋混凝土和维他玻璃建成的、气势恢宏的学校社团歌咏会堂。四方形的院子中央,矗立着我主福特古朴典雅的铬钢塑像。

他们走下飞机时,教务长加夫尼博士和校长基特小姐前来迎接。

“你们这里孪生子多吗?”开始巡视后,野人便忐忑不安地问道。

“哦,这个没有。”教务长回答,“伊顿是专门为上层种姓的子女开办的。一个卵子只孵化成一个成人。当然,教育起来会更加困难。可由于他们将来要担当重任,应对突发事件,所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说完,他叹了口气。

其间,伯纳德已经迷上了基特小姐。“不知道您周一、周三、周五的任何晚上有没有空。”他说道,接着,用拇指指了指野人说:“要知道,他很奇妙,很不一般。”

基特小姐莞尔一笑(她的笑太迷人了,他心想),说了声谢谢,还表示说乐意参加他的一次聚会。说着,教务长打开了一扇门。

在阿尔法双加的教室里逗留的五分钟让约翰有点一头雾水。

“什么是初级相对论?”他悄悄问伯纳德。伯纳德正准备解释,但转眼一想还是不说的好,于是便提议到别的教室转转看看。

一行人沿着走廊朝贝塔减上地理课的教室走去。这时,从一扇门后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女高音。“一、二、三、四。”随后便拖着疲倦的声音,不耐烦地说:“照着做。”

“马尔萨斯操,”女校长解释道,“当然,我们的大多数女生都是不孕女。我本人就是。”她冲伯纳德笑了笑。“不过,我们还有大概八百个未经过绝育的女生,她们就需要坚持做操。”

在贝塔减上地理课的教室里,约翰学到了“野人保留地是指因气候或地理条件不佳,或自然资源匮乏,而不值得去播撒文明的地方”。咔嗒,教室里暗了下来。老师头顶上方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阿科马人拜倒在圣母前忏悔的画面。他们在对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和卜公的鹰像忏悔自己的罪过,恸哭的样子就是约翰以前听到过的模样。伊顿的青年学子们矜持地笑出声来。忏悔者一边恸哭,一边站起身来,脱去上衣,然后拿起结鞭一鞭又一鞭地抽打自己。笑声更大了,忏悔者的呻吟声本来是放大了的录音,但也被笑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