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片昏暗的环境当中,可以隐约间看到一个移动的修长人影。

外界之所以说地窟的后面是个全新世界,一切并非是没有道理。

广袤无垠的天际间没有任何星辰,也没有外面所谓太阳的东升西落,几乎24小时保持着一种昏沉压抑的环境。

只有很暗很暗的光线从那片混沌当中透出,成为里面的怪物们可以仰仗的唯一光源。

沉闷、压抑的环境。

随时足以将人逼疯。

距离地窟外围边缘不远的地方,涌动着一条水流昏黄的河。

不知源头,也不知道去处。

这样的河存在于每个地窟当中,仿佛一个具体的分界线,不深,只是充满了一个将地窟内部与外面的人类世界隔绝的符号。

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是曾经见过的人总是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有朝一日那些异形怪物跨过了这条河流,那将会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真当那天来临,地窟洞口所设立的那些岗哨,就将成为守卫人类的第一条防线。

应奚泽不知道国外的其他地窟里是如何命名,只知道在这里称之为“忘川”。

这条“忘川”的对面,就是随时可能会断送人类未来的鬼门关。

此时,他正沿着这条湍急的河流缓步走着。

腰部有一个红点已经疯狂闪烁了很久。

虽然完全不同的空间让里面无法接受外界的信号,但是地窟内部的地标设备已经研发得非常完善,此时正在拼命地提醒着他已经偏离了这次演习任务目标区域的主要路线。

应奚泽置若罔闻,状似信步闲游地往前走着,时不时地将视线投向了忘川对面。

虽然只是一河之隔,形态诡异的嶙峋植被已经显示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森然世界。

所幸靠近边缘的异形生物早就已经被防卫队基本清除,减轻了身在在这种阴暗环境中所带来的危机感。

会做出跟F33365小队分开的选择,主要是因为随身检测灯无意中发现的荧光反应。

是非常微弱的莹绿色。

因为不存在完成的组织,如果没有应奚泽随身携带的这个专项检测设备,对于其他人来说根本就无法察觉。

而这样微弱的发光点,随着往前寻觅,就这样忽密忽疏地拉长了整整一路。

安排得太过谨慎且细腻,应奚泽甚至可以想象出对方在布置过程中的小心仔细。

起初应奚泽只认为是故意引诱见面的把戏,可直到这样一路走来,渐渐地也让他意识到,以零号这种敏感多疑的性格,绝对不会冒险在距离人类岗哨过近的地方来跟他接触。

现在这样的所作所为或许只不过是想要让他看看牠这几年所生活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夹杂着试探和控诉。

地窟里面没有信号,没有时间,除了一直提醒他回归路线的提示灯之外,应奚泽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终于,沿着忘川的微弱光标发生了变化。

调转了三十度角的方向再逐步前行,应奚泽看到了一片凌乱的石碓。

这里附近显然在早年间经历过战斗,用手电筒打过灯光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围成片干涸的血液。

有异形生物的,也有不知道哪批防卫队队员的。

深绿色和猩红色诡异地交缠。

应奚泽稍稍侧了侧眼。

角落里堆放着几具骸骨。

这些本该属于人类的残骸,全身上下的骨架都弯曲出了很多诡异的形状。

头颅的位置已经被子弹穿透,想象得出当时因为发生异变而被同行的队友开枪击杀的绝望。

应奚泽的视线划过,最后停留在了一块痕迹斑驳的岩石上。

点点聚拢的荧光反应,最终齐齐地汇聚在这个同样的方向。

在原地稍稍停顿,应奚泽迈步走了过去。

岩石上面的那层灰很厚。

如果不是土质跟周围有细微的不同,在不仔细观察的状态下确实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应奚泽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骸骨,“咔嚓”一下声响,相当的清脆。

他仿佛丝毫没有觉察,从口袋里摸出防护手套后慢条斯理地戴上。

随后,才轻轻的拍掉了上面的灰,寻找到旁边一处凸起的痕迹,隐隐地一个用力。

石块剥落激起的滚滚灰尘让应奚泽低低地咳了两声。

他稍微眯了眯眼,抬眸看去。

在两块岩石的缝隙当中,夹了一根外观破旧的针管。

对于很多科研人员都不陌生,是一种好多年前就已经停用的型号,唯一醒目的是针管的末端染了一块已经干涸的墨绿,跟混淆在周围地面上的异形血液互相辉映。

像是一个醒目的信号,森冷地刺激着视线。

应奚泽瞳孔几乎是下意识的扩大,略感脱力下险些跌坐下去。

伴随着一股子从骨子深处渗上的凉意,眼前那个狭隘缝隙仿佛无形中扩大了无数倍,逐渐地形成一个幽闭的空间。

白刷刷的墙壁压抑的笼罩在周围。

而他此时此刻的脸色,却是比这一切更加的煞白。

恍惚间有什么从记忆深处涌出。

针管落地的声音中间交杂着惊呼声,迷迷糊糊间他仿佛被恐慌的人群簇拥着,一路推去,一路推去……最后进入了一个更加森白的房间。

明亮的灯光打在失焦的双眼上。

“以后只有我们走的才是同样的路,多好……”

尖锐的笑声忽远忽近。

无数的仪器导管将他交缠。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拖着整个身子,无尽地下坠着,持续下坠……

直到浓烈的窒息感泛上,应奚泽狠狠地闭了闭眼,猛吸几口气,才终于将自己从全身冰寒的游离状态中抽脱出来。

他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激烈起伏的胸膛,保持着尽可能不颤抖的状态伸手,将针管放入了口袋当中。

就这样无声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应奚泽渐渐地,才感觉自己终于逐渐地找回了身体的温度。

比起突然的回忆冲突所带来的不适,应奚泽更清楚的是自己必须尽快回到正常状态。

虽然当时他离队的时候是在进地窟后不久,但是随着这一路走来,距离大门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远。

根据设备上的坐标提示,要想在没有交通设备的情况下返回岗哨,无疑需要不少的体力。

余悸之下,连每一下呼吸在寂静的环境里都显得格外清晰。

掩盖的口袋深处,应奚泽紧捏着试管的手因为过分的用力有些微微发白。

过了许久之后再次松开,前一秒还存在着的颤意已经荡然无存。

所有意识已经从之前片刻堕落的精神状态中抽离,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应奚泽才留意到,手电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跌落在地上摔坏了,天际昏昏沉沉的光色成为了周围唯一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