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灌血。

“阿姮!”

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响。

她身子一软, 嗓子被硬物生生刮出剧痛,带出辛辣血气,呛得她一阵干呕。

下一刻她被人紧紧箍进怀中。

“阿姮, 吐出来!”

一只手迅速掐住了她的下颌, 用力极大, 企图逼她张嘴拿出那块玉, 她牙关却咬得死紧, 后牙槽咯咯打着抖, 就算下巴被捏得剧痛, 也死活不肯张口。

汐姮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

她只知道, 自己手上握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就是不想让谢涔之如意。

她想报复他,想得要发疯,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让她找到了他的弱点, 她又怎么愿意放弃?

她咽得很用力。

用力之大,仿佛是将血海深仇嚼碎在齿间, 磨骨啜血, 生啖其肉!

那块玉很硬, 无异于吞金自杀, 几乎要把她的喉咙生生刮穿,那血碰到灵玉, 她只觉得浑身痛得要炸裂开来,体内翻搅着浑浊的气息,滚烫的血液激荡, 溢满整个口腔。

“哇”的一声,她吐出了一大口的黑血。

谢涔之浑身血液降至冰点,连呼吸都在颤抖, 手上已是控制不住力道,只差生生卸了她的下巴,刚想强行替她把玉逼出来,谁知道一低头,已是满目猩红。

血,无尽的血,染得他眼底猩红。

“你——”他瞳孔急遽缩小,恸极惊极之下,通身忽然爆发出极其浑厚的神力,无数白光如游丝,环绕着他和她,疯狂地灌入她的体内。

可她现在只是凡人之躯,那些神力到了她身上,却无处可以容身,俱返回到了他体内。

他只能徒劳地抱紧她。

“阿姮,快吐出来……别怕,把玉吐出来……”

汐姮大口大口地呕血,吐得停不下来,很难想象有人能吐这么多的血,几乎是把体内全部的血要吐尽了,可她却唯独吐不出那块玉。

她吐得意识模糊,眼睫沾了生理泪水,意识断线的最后一刻,她抬起头来。

一点烛光在他眸子里晃动,比血还要烫人。

谢涔之的眼睛通红灼目,无数疯狂的情绪要溢出来似的。

原来你也会这样。

你失去我便这般崩溃,那你又可知,我失去哥哥是什么感受?

这是你的报应。

汐姮没想过要寻死觅活,可究竟,无可奈何到了哪般,才能在这一刻获得那丝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报复的快意?

你不是爱我么?那你便救我啊,不顾那些信任你的凡人的性命,倾尽你的所有来救我。

或者,让我与这块玉同归于尽,自有我的族人继续完成我未完成之事,神族接连陨落两位烛龙,他们会不计代价来报复。

他无论选哪一个,汐姮只知道。

——他再也强迫不了她了。

汐姮昏死了过去。

她仿佛坠入一片温暖的梦境中,阵阵袭来的暖潮包裹着她,随即暖意消退,寒意顺着骨骼爬上背脊,让她混沌之间,想到那终年灰暗落雪的北域。

北域很冷,可是哥哥的掌心是暖的。

他们烛龙一族生来带火,即使置身冰窖,也温暖得像冬日的火炉,她曾蜷缩在少年的怀里为他暖着身子,也和少年一样,在别处追寻更多的温暖与慰藉。

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是贪恋温暖的。

青羽会为她戴上人类女孩儿戴的暖儿,衬得她玉雪玲珑,娇俏可爱,哥哥会亲自教她如何使用玄火,结果她第二日便烧掉了赤言一身漂亮的凤羽,害得赤言好多日不曾出现。

悄悄爱慕赤言的女神君气恼道:“小殿下也忒胡闹了些!凤凰没了羽毛,岂不就成了秃鸡,赤言乃是万年来唯一的火凤,得帝君青眼,本是金尊玉贵的,怎能落得这般、这般……荒唐!”

那女神君说的时候,眼睛红得快要哭出来,像真是替赤言气的。

神族日渐凋零,即使退居北域,也在一日复一日地磨耗。后来那位女神君便陨落了,也不记得是哪日,她便化为了一阵烟尘散落风中,再也不曾出现过。

她看着赤言独自一个人坐在山上,酩酊大醉,喃喃自语。

她去问哥哥。哥哥哥哥,为什么那位神君姐姐当初会生她的气,为什么她不在了,赤言会难过呢?

哥哥把小小的她圈在怀中,她靠着哥哥的肩膀,把玩着他的长发,听着哥哥清冽如水的嗓音:“他们约莫是两情相悦的。”

“可他们平日来往并不密切呀?赤言陪那位姐姐,还不如陪我多呢!赤言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男人哑然失笑,屈指轻敲她额头,“心里若有对方,何必日日相对?赤言待你,是当亲妹妹才是。”

“那我要是死了,赤言也会这么难过吗?”

“他会。”玄缙温柔微笑道:“只要是身边在乎之人,就算不是挚爱,也无法忍受失去之痛。”

“可为什么,那位姐姐死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她抬手捂着心口,实在是想不通,瘪瘪嘴道:“是因为我没有心吗?可为什么……你们都有心呢?神族有,凡人有,就连那些妖魔鬼怪,也全都都心。只有我是个异类。”

“因为你本就是不一样的。”

她担着沉重的使命,与所有人都不一样。若是寻常的龙蛋孵化,便会是个有爱有恨的小姑娘。但是父君却在用自己的元神,在最后一刻为她铸造了这特殊的体质,让她天生无心,也得不受天道控制。

眼见着小姑娘沮丧极了,觉得自己是个没心肝的异类,玄缙笑了笑,与她讲另一个故事。

“你可曾听过一个和你相似的人?他也没有心。”

“谁呀?”小姑娘眸光骤然一亮,瞬间来了兴致。

“他是一个孕育于天道的神,岁数远比你我长,不受天道拘束,游离于三界六道之外,世人都说他冰冷无情,敬而远之,难以窥得真容,更无法揣测其性情,这漫长的几十万年间,他只有一个时常见面的好友,便是我们的父亲。”

小姑娘好奇地仰着头,坐在哥哥的怀里,听他说故事。

玄缙说:“我曾敬他万分,但他的目光,从来不落于任何人身上,后来,他背叛了我们的父亲,杀了意欲反抗天道的母亲,并纵容天道杀死所有神族,镇压我们的反抗。”

“这等冰冷无心的神,冷漠地看着我们赴死。”

“那时,我也曾以为,无心之人,当是世上最残忍冷酷之人,将万千性命视作砂砾尘埃,从来不会为之恻隐分毫。”

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攥紧哥哥的衣襟,只顾着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是!汐姮才不——”

玄缙垂眸轻笑,捏了捏这丫头的脸颊。

“你自然不是。”

“我本以为,父亲逆天换你无心,是想报复那人,为神族送来一把冰冷的杀戮机器,也曾担心你性情孤僻冷漠,成了第二个天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