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道心,识大局。

谢姮的住处位于道云仙尊的掩霞峰之中,屋内陈设极为朴素简单,待她一路回到住所,女医官聂云袖早已她屋内等候多时。

聂云袖连坐都不肯坐,见她回来,便四处打量着,嫌弃道:“你这儿怎么越发简陋了,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哪像藏云宗未来主母的样子?”

谢姮低头收了伞,转眸笑道:“你这小财迷。今夜来给我疗伤,可没什么报酬给你。”

“我才不贪朋友之财。”聂云袖抬了抬下巴,嘲笑她道:“你我认识这么久了,我若是次次找你要报酬,你早就活活病死了。”

聂云袖师承药王谷,后来药王谷险些被魔族屠戮,多亏藏云宗及时出手相救,聂云袖被谢姮救了一命,归入陵山君谢涔之麾下后,便负责为弟子们疗伤。

这些年来,她为谢姮疗伤数次,与她已有了不浅的交情。

谢姮只是笑笑,脱了衣裳坐好。

莹白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屋子,灵气形成一个强劲的风眼,将闭目坐在床上的谢姮包裹其中。

“被魔气灼伤,一时还好不了。”

聂云袖抬指捏诀,指尖在谢姮肩头一点,蹙眉道:“那封印反噬的力量极强,若是旁人,估计早就下不了床了,你倒是只受了点内伤,还算你命大。”

谢姮拢紧衣裳,罩住光滑的肩头,闻言笑意如常:“我天生不惧魔气和混沌之力,否则,师尊也不会命我看守禁地。”

藏云宗收徒向来有规矩,决不随意收来历不明之人,若不是因为她这体质,当初她记忆全失、身份不明,前宗主也不会收留她。

谢姮对这样的小伤不放在心上。

她还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逐渐吞噬身上残余的魔气,几日之后,她的修为又会精进一些。

越伤越强。

虽然不知道这能力为何会在她身上,或许与她的来历有关,但她曾查阅过无数卷宗,除了魔以外,也没有任何与她能力相同的例子。

但她偏偏又不是魔。

聂云袖听她这么说,站起身来,不悦道:“所有人都去照顾江音宁了,要我说,江音宁的皮外伤,远不及你十分之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告诉君上?”

说完,聂云袖重重一合药箱。

“啪”的一声,像是在发泄不满。

谢姮低头系好衣带,也站了起来,看她愤怒的神情,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反问道:“告诉他,我的伤便能好起来么?”

聂云袖原本满心怒火,被她这一捏,登时像泄了气的河豚。

谢姮总是如此温柔,让她撒不起气来。

她揉了揉被谢姮捏过的脸,瘪瘪嘴,嘀咕道:“可你不说,他就不知道,他只顾着去陪江音宁去了。”

“江师姐体弱,他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聂云袖抓了抓脑袋,恨铁不成钢道:“那你呢?你好歹也是君上的未婚妻,他就不该照顾你么?”

“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

“你每次都这么说,你的伤到底多重,我还不知道么?”聂云袖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去帮你和君上说!”

“云袖,你莫要任性。”谢姮正抚摸着墙角的剑架,闻言转身,警告地盯了她一眼。

谢姮明白聂云袖的生气。

但她现在心里还惦记着别的更要紧的事。

那夜江音宁动了封印,动静着实不小,连她都染上了魔气,那夜还没魔化的几个妖兽,想必也会受到影响,如果真的魔化了,必须早点斩草除根才是。

她还要再去禁地看一看,怕有什么疏漏。

聂云袖跺脚,柳眉倒竖,“我没任性!”

谢姮握紧剑柄,头也不回,“你去找涔之闹,届时又被处罚,我便不救你第二次了。”

话音一落,她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剑。

聂云袖正要说些什么,只觉余光一闪。

一道冰冷的剑光,横贯她的眼底,剑锋冷光四溢,戾气翻涌。

是谢姮的剑!

她现在拔剑干什么?!

聂云袖眼皮子一跳,猛地上前,大惊道:“你疯了吗?才受伤,你就又要拔剑?”

谢姮握紧手里的剑柄,系好披风,转身朝外走。

“我去禁地,别跟上来。”

聂云袖急急忙忙往前追了几步,却被结界阻隔去路,又气急败坏地跺脚,对着她的背影嚷道:“这凶剑戾气太重,只会加深你的伤,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你个疯子!谢姮!还不快回来!”

待她骂完,谢姮的身形已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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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姮御剑飞起,掠过藏云宗的上空。

临海之岸,巍峨的藏云宗耸立于极高的峰顶,灯火如昼,勾勒出一片白光,割裂了四周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

谢姮御剑的时候晃了一下神。

疯子?

还真没骂错。

她就是个疯子。

她一向是只做自己认定的事,拼起来根本不要命,当初她的师尊道云仙尊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破格收她为徒。

在收她为徒之前,道云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只有谢涔之。

谢姮拜师的那日,道云仙尊对她说:“你是被涔之带回来的,身份和名字皆是他所赐,为师收你为徒,望你日后悉心辅佐涔之,与他共同斩妖除魔,镇守东陵十三城,安定三界。”

“至于儿女私情,自有天数,你当守道心,识大局,切勿贪嗔妄念。”

说白了,就是在警告谢姮。

师尊希望她做他的左膀右臂,而不是只顾着儿女情长,争风吃醋。

因为那时候,谢姮喜欢谢涔之。

喜欢得人尽皆知,干了不少疯事。

他身份尊贵,天生剑骨,灵根罕见,年纪轻轻便能让旁人心悦诚服。

他与人说话时,眼睑轻抬,眉梢一扬,骄傲肆意。

他总是穿着一袭干净的白衣,即便伫立刀山血海之中,也仍旧纤尘不染,冷如皎玉。

他便像她心中的云,洁白柔软,抓不住够不着,却是越看越好的,每一个方面都贴合了她最喜欢的地方,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肺。

于是谢姮便跟着谢涔之疯。

她追着他来到了藏云宗。

她为了拜师,独闯藏云宗镇魔塔。

她每日与他制造偶遇,四处打听他的喜好。

她为他准备了许多礼物,总是趁着他不注意,悄悄送到他的窗台前。

她见他独战邪魔,亦拔剑而上,杀得满身是血和泥,坐在一地血泊之中,傻乎乎地冲着他笑。

她想,大概是她与邪魔打架的样子太拼命了,少年一贯漠然,却罕见地撇过了头,继而向她递出一方绣着火纹的洁白绢帕。

“擦擦罢。”

少年垂下眼,半跪在她跟前,冰凉的指尖夹着那绢帕,显得手指修长白皙,干净得如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