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我义无反顾朝你奔来,又怎么会再弃你而去。(第2/4页)

随后,在保镖们将子弹一气都泻入水中的最后疯狂里,接驳船轰隆一声,朝波涛汹涌的漆黑大海的远处飞驰。

霍染因和纪询在水中沉没。

系在船上的绳子被割断,两人再也没有锚定于海面的锚点,只能纪询身上缠绕的重物带着一路下落,霍染因身穿的救生衣的那点浮力,根本不足以抵抗下落的力量。

霍染因模糊地低咒一声,立刻反身解开缠在纪询身上的锁链。

他的心掠过浓浓的后悔:

如果一开始就解锁,而不只想着把纪询先拖上船的话……

但是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在当时,用最快的速度将纪询拖上船,也是最好的选择。

纪询也在解锁,平日里很容易解开的锁头,在双手同时受伤又浸在海中的时候,像是一座山那样难以翻越。

而这样需要翻越的山,还有六七座。

他们还在下沉。

重物缀着他们一路向下。

海更深,光更暗。

压力渐渐施加在身上,人体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最高的安全潜水深度是十米。

绑在他身上的铁链和机器,会把他和霍染因一起拖到人体无法承受的深度。

然后,死亡。

纪询突然停手,他抬起脸,仔仔细细地看了霍染因一眼。

有点遗憾,光线不够,只能在海水的幽深中,看见对方若隐若现的完美轮廓。

他放开锁头,用还能使劲的左手,往前一探。

他摸到霍染因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冰冷的匕首用四根指头握住,冷得纪询的掌心颤抖了一下。

但他牢牢的握住了这只匕首,对刀的恐惧,在这时候,似乎龟缩入身体的角落,他的匕首,划向绑住两人的那根绳子。

没有想到纪询会拿匕首。

没有想到纪询能拿匕首。

错愕之中,霍染因直接抓住纪询要斩断的那节绳子,将其保护,来不及收回的匕首,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划痕。

鲜血在深蓝的海里,亮得刺目。

这刹那,纪询明显瑟缩一下,手里的匕首几乎握不稳。

但是最终,匕首如同蝴蝶振翅般银芒一闪,又牢牢地握在他的指尖,霍染因的手护住这一块,他就去割别的地方的绳子,绳子这么长,总有能够隔断的位置。

我挡不住。

绳子太长了。

在海里抢夺匕首,也会耗费此时最宝贵的体力和最宝贵的时间。

霍染因的脑海中飞掠过许多念头。

“……纪询!”他突然张口,没有声音,但只要纪询愿意看他的脸,纪询就能读懂他的口型。而纪询会看他的脸,决心割开绳子用死给他生的纪询,绝对不会放过最后的看他的机会。

“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想要制服纪语,但在搏斗过程中,你误伤纪语——”

霍染因确实明白了。

当他们争抢绳索,当纪询割伤他的手,那瞬间的战栗时,自听完Ben的故事里,就隐隐有所预感的疑惑,终于全部解释了。

他明白了纪语的真相,那天晚上,纪询面对杀死父母的亲生妹妹,他们在没有监控没有第二人的房间里,被夜色和血海吞没的所有真相。

纪询确实定定地看着霍染因。

眼神一瞬不瞬,将霍染因用口型做出的所有话,都看在眼里。

误伤。

鲜血。

寂静冰冷的深海里,霍染因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几张薄薄纸上写着的验尸报告。

纪语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

案发现场的血迹痕迹,被破坏过。

……那天晚上,他们搏斗,纪询夺走纪语手中的刀,可他误伤了纪语,误伤了纪语的纪询,完全呆滞住。

为什么?

完全不应该。

身为警察,身为体力比女性优异太多的训练有素的男性。纪询搏斗了这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都没有失误,为什么轮到自己的亲妹妹的时候,就出现了失误?

失误不致命。

致命的是纪询在失误后的呆滞。

失误可以原谅。

可是在失误后的慌乱中,纪询手里的刀被纪语抢回,妹妹沿着哥哥弄出来的伤口,决绝地切进去……而后她倒在血泊之中。

所以纪语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

纪语用后来的伤口,掩盖了之前的伤口。

倒在血泊之中的她,用生命,抹去纪询的污点。

但是这样不能解释为什么卷宗里没有纪询误伤妹妹的记录。

无论作为亲人,还是作为警察,他认识的纪询,都不可能将这件事情隐瞒。

只有一种可能,濒临死亡的纪语恳求纪询,绝对不要将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也是因为如此,现场的血迹被恰到好处的破坏,使警方没有查出任何疑点,这只有作为老练刑警的纪询才能做到。

于是,清白无暇的纪询被留下来了。

但对纪询而言,作为哥哥,没有保住妹妹;作为警察,却做伪证。

他无法面对自己。

他崩溃了。

恐怕无论纪询倒推几次,重来几次,都无法找到任何理由原谅自己。

这个瞬间。

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瞬间。

他既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

他做错了每件事,每个选择。

妹妹用死亡为他掩护,用死亡对他哀求,但他的罪,就因此而消泯了吗?

他彻底崩溃了。

从此妹妹和刀,都变成了附骨之疽,对纪询,如影随形。

纪询敛目微笑。

“……傻瓜。”

他像是在对霍染因说,可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

而后他冲霍染因做个口型,温柔叹气:

“我都为你重新拿起刀了,你还妄想用这件事来扰乱我的心,夺走我的刀?”

刀在纪询的手里,轻巧腾挪,翩翩起舞,在霍染因反应过来前,割断绑住两人的绳索。

三年的心理障碍,让纪询看见刀就无法动弹。

但是三年之前,更早之前。

刀也是纪询好朋友,如臂使指,贴心贴肺,很好很好的朋友。

绳索割断了,两人却没有分开。

霍染因用渗血的手,牢牢抓住纪询的铁链。

就算绳子斩断了,只要他不松手,他们之间的羁绊,就不可能断开。

两人望着彼此。

霍染因张口,依然没有声音,但自他眼睛里,自他肢体里流露出来的哀求,已混入海水,让海水都沉黯哀伤。

“纪询,你说你会听话,你答应我的。我绝不放手!”

“……”

纪询闭眼,又睁开。

他望着霍染因的脸,神色越来越软。

海水冷得他牙关打颤。

他能够感觉到,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力量,即将告罄。

他的眼皮,像是有千斤一样重,每一分秒,都在叫嚣着要落下去,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