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是他们的孤岛。(第2/3页)

抢劫杀人,抢劫为先。

杀人抢劫,杀人为先。

从现场情况看,凶手下手过于果断,过于狠辣,值得思量。

他继续观察着,突然在桌脚附近看见痕迹固定线旁一块圆形溅射血液残留。它夹在附近一些抛甩状血迹之中,不仔细辨认很难发现。

他招呼胡芫:“你来看看,这像是凶器上的血掉落地面留下的痕迹吗?”

胡芫只看一眼,便肯定道:“是。血液自一米处滴落,符合凶手站立时高度。他当时应该是站在桌子边上,这滴血旁边还有一点类似擦痕的转移状痕迹,凶器很可能在此处滑落,并掉到桌子下面过。”

袁越走到胡芫指的位置,慢慢蹲下,做出一个伸手够锤子的动作。

他微抬起头,在触及那个22年没有挪动过的桌子的边角前顿住,短促有力的发出指示:“检查这个桌角,看看是否有生物物证残留。”

*

等纪询和霍染因再度驱车回到宁市,天色开始黯淡。

太阳将落,月亮刚升,天色混沌不明,但灯光次第亮起,天还没彻底黑下,城市已经灯火通明。

他们夹在在下班的车流中,回到警局。

刚进警局,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女音在走廊内回荡:

“你们有没有搞错,我丈夫,赵元良,在家里被神经病杀死了!就这样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死了!我们明明是受害者诶,没人安慰就算了,为什么现在网上所有人都在骂我们家?”

“门口垃圾一堆,小孩上学被人指指点点,你们不管,行。那媒体含沙射影,自媒体直接指名道姓,这绝对算造谣了吧,赶紧把他们抓起来,听到没有?别说我丈夫不是杀人犯,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丈夫是杀人犯,大家都杀了人,凭什么我们挨骂,那个梁山,大家都可怜?所有人都疯了吧!”

两人走进去,看见一堆人挤在办公室中,为首的女人是赵元良的妻子,四十来岁,她烫着头,穿着时髦的衣服,踩着尖尖的高跟鞋,她的话就跟她的鞋跟一样尖利,让在场的警察们都有些招架不住。

警察们不说话,她的声音就更大了,她如同胜利者一样高昂着下巴环视周遭一圈,狠狠一拍孩子的肩膀,将一直老老实实呆在身旁的女儿拍得趔趄两步:“死孩子你哭啊,你是不是傻啊,你不哭别人怎么知道你有多委屈?”

霍染因目光停留在女人打孩子的手上许久,开了口:

“警察依法办事,你丈夫的死亡,案件的进展,警方会和你沟通。出现人身骚扰,警方会出警,不存在我们不管的情况。你失去亲人的伤心我们很理解。”

他说:

“但不要一面拿孩子当出气筒,一面拿孩子当博人同情的枪。”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安静。

赵元良妻子转头看霍染因许久,发出一声冷笑:“呵,你觉得我也是神经病是不是。你们警察看我发疯当看戏是不是?哦,搞不好还在心里也暗暗同情梁山,瞧不上我老公对不对。你们守护正义嘛……”

她说着说着,情绪绷不住了,原本骄傲的表情还骄傲,但眼眶里渗出透明的水光来,她的声音提得更高,高到凄厉,凄厉得像是要将胸膛里的一切都喊出来。

一切情绪,一切血液,一切内脏。

“他死了!他死了!!赵元良他死了!”

“你们他妈的要是当时把他抓了,把他判死刑,我还能死前见他一面。哦,现在算什么?啊?算什么啊——!我们不闹,还默认我们必须接受这些旁人辱骂,因为他有罪,所以他死了全世界都不准我们哭不准我们难过是不是!我他妈死了丈夫还有错!”

赵元良的妻子拼尽胸膛所有说出了这段话,迅速委顿了。

她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四处环望,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或者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而如此茫然。

在场的所有警察心生悲悯。

杀人者付出了代价,可其亲属只要不知情,都是无辜的。

罪恶之旁的无辜,有时更让人悲哀。

周围的亲朋已经过来劝赵元良的妻子了,这些劝阻像是一阵风,吹燃了灰烬里的火星,女人看见桌上的墨水瓶,她直直盯着。

霍染因眉头微皱,他猜到赵元良的妻子想干什么,上前准备将人制止。

但纪询按住了霍染因。

纪询叹口气,开始脱外套。

说时迟,那时快,妻子一把操起桌上墨水瓶,将里头的墨水泼向霍染因:

“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警察,才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事情发生的电光石火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个个呆滞如泥塑。

只有水珠,还在飞速运动。

唯独已经预判到的纪询慢条斯理一抖外套,将外套适时挡在霍染因面前,把扫过来的墨水大半遮住。

哗啦的声音像是解禁的响动。

办公室内骚动起来,亲戚朋友们都吓坏了,七手八脚拉扯着赵元良妻子,一叠声安抚阻拦着,其实这不太需要,刚才挥舞墨水瓶的动作耗尽了她身上最后的冲动,她蹲在地上,抱着女儿不住饮泣。

女孩笨拙地抱着妈妈:“妈妈,不哭,爸爸不在了我保护你……”

很快,情绪失控的妻子和孩子都被随同前来的亲朋带走了,一切又平息下去,除了衣服上的墨水之外,只剩下依稀还缠绕在耳旁的凄厉叫喊。

纪询坐在霍染因办公室的椅子上,他的外套扔在水池里,用水泡着,而霍染因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湿纸巾,替纪询擦脸上溅到的几滴墨水:“为什么不让我阻止她?”

纪询淡淡说:“情绪激动中想发泄一下,泼点墨水而已,就让她泼吧,反正洗一件衣服的事情,又不是泼硫酸。不过下次真碰到有人想泼硫酸的情况,警察弟弟,你可要有多远跑多远,和你搭档我忍受太多,唯独看看你那漂亮脸蛋,算是一种享受,不能剥夺我的享受啊。”

“……你忍受什么了?”霍染因看看纪询的衣服和手,“我家在附近,要去我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吗?”

“我去洗澡倒没什么问题。你呢?”

“局里还有事,估计现在走不开。”霍染因如实回答,“我把钥匙给你,你随意,想用什么都可以。”

“你不在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纪询嗤笑,“自娱自乐吗?”

“……”霍染因猝不及防被闪了一脸,“故意的?”

“你猜?”

湿纸巾擦不掉手上的污渍,纪询站起来,准备去笼头那里洗手。

但他的手被霍染因抓住了:“你不怕我反击?”

纪询头也不回,调笑道:“霍队,你办公室有监控。你那么正经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