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敢用 “依着去年新改的《安民法》税篇……

同光十二年六月初十,偌大的齐州城是被一桶粪水泼醒的。

“刘老五你这忘八给我出来!拿着你亲阿娘的肚子避了税还敢扣你亲阿娘的血汗钱?!那当官的都说了怀了孩子的不能赶,你们坊里怎么就把你家亲阿娘给赶出来了?!”

臭气熏天的大街上一圆胖妇人叉腰站着,将亮起来的天色下面有人家陆陆续续地开了门捂着鼻子出来看。

“刘忘八你给我出来!”

她又一脚踹在了门上,只见木门上一阵乱颤,粪水又流了下来。

有汉子在矿上休了假回来的半夜才睡,披着件短衣探头看着“刘家丝绸坊”的牌子,他皱了下眉头要出来与这妇人理论,却被自家娘子拦住了。

“这是东市上卖肉的程嫂子,平日为人不错,到底出了何事咱们好歹先看看。”

汉子皱了下眉头看着自家娘子,见自家娘子脸上带着笑,片刻叹了口气道:“都听阿娥的。”

十丈之外,姓程的妇人大喊道:“刘忘八!你给我出来!”

门未动,有人在门后喊道:“你是哪来的婆娘来与我扰乱?我这便去找了监察卫来抓你!”

程娘子挺胸大喊:“你们可抓呀,不抓我你们一家都是忘八!”

门内传来一阵乱响,有人说道:“阿爹,后门被人封了。”

刘老五这才知道外面的人是有备而来。

程娘子得意大笑:“我可是封了你家门来抓忘八,可不能让你们跑了,哈哈哈哈!”

笑完她看看左右,又大声骂道:“刘老五这忘八,你敢把生了孩子的人赶出衣场怎么倒不敢开门与我理论了?”

理论?门内刘老五大喊道:“你是哪家的妇人这般没规矩?我开的是衣场,我爱用谁便用了,不爱用便不用,那还有你这般闹上门来的?赶紧滚,不然让你赔了我生意的银钱!”

“刘忘八你可忘了如今是什么年月?那些当官的可是说了坏了孩子的女人两年内不能赶走,不然干嘛给你减那许多税钱?你可倒好,税减了,人也赶走了,好一个无耻忘八!”

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清楚,程娘子对着一旁开着的院门道:“街坊可都来评评理,世上哪有这般好事占尽坏事做绝的?我那小妹可是在刘忘八这干了足足四年,从十五岁做工到如今,好容易嫁了一北面来的军汉,那军汉随军南下,我小妹大着肚子给这刘忘八赶工到了怀胎九月,这边生产就逼着她签了辞工文书?不签就不让她找稳婆!你可是存了要杀人的心啊!”

太阳渐升,程娘子指着刘家丝绸坊的大门痛骂了一个时辰。

地上一热那粪水气越发浓了起来,这处街上本就是齐州城的东市外,人来人往都捂着鼻子歪头看着刘家丝绸坊。

程娘子着实有一把气壮山河的好嗓子,顶着粪气也无丝毫疲惫之态,应是让路过之人都知道了刘家干了什么龌龊事。

一位穿着浅茜色布裙的女子路过,在一旁驻足片刻,朗声道:“这位娘子骂得好!这刘家实在龌龊。依着去年新改的《安民法》税篇、民篇,他这是逃税在前,欺人在后,前者当处罚金百倍,后者当歇业三月以儆效尤,另赔你家小妹两年辛苦钱。”

程娘子只是依稀听着那宣讲律令的女官们说了几句,听说竟然能给小妹赔钱,忍不住瞪大眼睛道:“有、有钱?”

那女子笑着道:“赔钱自然是有的,你只管找个监察卫说此事,自有商部和监察来与他为难。”

“哐”的一声刘家丝绸坊的大门被打开,一穿着绣花丝袍的男子冷哼一声站在门内看着这两个妇人。

“说破天去不过是我赶走了个制衣的,你们说我当罚,我还说那姓冯的是偷了东西被我赶走的,她可是拿走了我两匹绢,你们到哪里跟我说理去?”

程娘子痛骂道:“你这忘八!给了阿水两卷抽了丝的废绢竟是为了害她!”

说着,她就要扑向那姓刘的,却被身旁的娘子给拉住了。

那娘子穿着一身裙,看着不甚健壮,手力却还有几分,拦下了程娘子,她收回手低头扶了下发髻。

“看来这位郎君是要栽赃那娘子偷盗财货?这可着实是重罪了,依照《安民法》刑篇所讲,犯下栽赃之罪可是要在矿山服刑一年到十年的。”

被称作刘老五的丝绸坊东家可不想再与这一胖一瘦两妇人纠缠,他还要洗了门上的粪水好做生意。

“《安民法》?你在我面前聒噪个什么?有本事使人来抓了我,不然我刘家的产业,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爱怎么栽赃就怎么栽赃!一个穷酸妇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官儿不成?”

说完,刘老五看见那妇人点了点头。

“巧了,我还真是个官。”

穿着一身布裙的女子竟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枚铜牌。

“监察司司官余三娘,领北疆元帅令,统领齐州、青州、密州三州监察,任三州总监察司长。”

几丈外正有一群监察卫在看热闹的人群后,一听余三娘亮出官职,连忙穿过人堆跑了过来。

程娘子目瞪口呆看着身边女子,她每日在东市卖肉,也是有几分见识,这位娘子身穿棉布裙,脚上踩着棉袜穿着草鞋,头上发髻也简单只用一个扁簪挽着,又是一阵北疆的口音,怎么看也是北疆来的女子,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的官竟然这么大。

三个州都归她管,怕不是要比刺史还大?!

冯静水听说程春娘竟然替自己去找刘家讨公道,拖着刚出了月子的身子就跑到了刘家丝绸坊门前,却见一女子当中站着,听见程春娘喊了一声“阿水”,那女子转过来看她。

“正好,苦主也到了。”

冯静水傻愣愣走过去,怎么也没想到让她哀恨苦恼月余之事竟然就这般解了。

她本是刘家的一个纺纱工,去年春定远军占了齐州,越多新鲜事来也来了齐州,当中就是北疆女子穿的内衣,那内衣不像从前的小衣,用棉布包裹一层细棉,周围用棉绳绑了从胸下面往上托着,实在比从前的要方便多了,既不怕被碰了磨了尴尬跑跳起来也方便,私下里在齐州就传开了,不少年轻小娘子红着脸买了细棉布和棉花来偷着做。刘老五却窥到了商机,这新的小衣是只裹了上面,下面却是空的,改成用细绢做了,下面再缝上薄纱,卖到洛阳温柔坊正是合意。

冯静水手巧,便被指了这个差事,一个月能做上百件,这般做了一年,她怀有身孕的时候也没停过,因她是去年有孕今年生产,人称刘老五的刘务借她有孕之事两年各免了一成税。

偏巧今年四月圣后下旨查封洛阳温柔坊,刘务便给了她两匹绢让她回家,又过几日正是冯静水将要生产之时,刘务带了两个壮汉进门,她不在辞工文书上摁下手印便不让稳婆进来,冯静水无奈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