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合一89-90章】……(第2/4页)

“那一日是其中一个好友约我出来吃酒,说是吃酒,其实依旧是评议政事,我吃下第一杯陈酿,便开始迷糊起来,之后隐约记得接连被灌了三四碗酒,直到开始浑身发烫,不省人事。”

“后来太医诊断,他们给我吃的根本不是酒,只有第一碗为了让我吃下去,加了一点陈酿,后来给我灌下的全部都是合欢散。”

这种药是烈性的,沈怜雪自然没听过,但听到裴明昉说三五碗都灌下去,足见当时要害他的人有多坚定。

“大概怕我只要有一丁点清明就会逃跑,所以他们给我下了三倍的量,以至于我很快便神志不清,至于怎么去的元宝斋,怎么……我其实都不记得了。”

裴明昉说到这里,声音又有些涩然:“对不起。”

沈怜雪微微一顿,他们两个都不自觉别开了头,沈怜雪没说话,她低下头等他继续说。

“第二日,因为寻不到我,裴安在请示了母亲后,派裴府的暗探在我喝酒的脚店附近搜寻,最终在元宝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

裴明昉苦笑出声:“大概是报应吧,回去之后我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月余才康复。”

被下了那么重的药,不可能有人还能活蹦乱跳。

裴明昉现在还好好坐在这里,足见其意志坚强了。

沈怜雪听到这里,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那些……人呢?”

裴明昉垂下眼眸,他的声音平静如同无波的深潭,寒冷刺骨。

“约我出去,给我灌药的那个同窗,被夺褫夺功名,发配边疆,已经于五年前病逝。”

“跟他一起把我送入白纸坊的官吏全部下狱,两个在狱中自尽,一个被灭口。”

“事发后我那个好同窗说,他们给我安排的是红栀子楼的名妓,结果名妓当日身子不太舒坦,不大想要出门,竟是直接留在了红栀子楼,根本就没去。”

而那些坑害他的人,因为害怕被沈家拿捏把柄,当时竟都没有留人守门。

“至于那个幕后之人,现在还站在朝堂之上,大摇大摆做他的同平章事,”裴明昉定定看向沈怜雪,“我向你保证,他也不会有好下场。”①

沈怜雪听到同平章事这四个字,十分吃惊:“是尤宰执?”

如今汴京里呼风唤雨的宰执大人,天下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裴明昉颔首道:“是他。”

“尤家同裴家分属两派,尤家极力主张议和,不肯同辽人开战,当年我父亲过世时,他就对裴家发过难,我出入朝堂,风光无限,他不可能容忍我。”

“所以,他买通了我的至交好友,想要在我的德行上面做文章。”

事实证明,裴明昉当年还是太年轻,对身边的同窗也太过信任,才有了当时的悲剧。

“只是没想到,当年出现的会是你……而你早早便离开,没有留下来指正我。”

尤家心虚,做了坏事不敢派人窥探,怕裴家抓住反咬一口,根本就没人守门,打算等天光大亮再去抓奸,闹得人尽皆知。

结果名妓没去,而阴差阳错进了白纸坊的沈怜雪却又自行离开。

她一离开,尤家就连这意外而来的受害者也没了,如何状告年轻的状元郎呢?

虽然最后因为这个打击,裴明昉大病一场,但从此以后,却也成为尤家最难对付的对手。

他的父兄都是只会打仗的莽夫,只有他,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用他那双竖瞳死死盯着尤家,盯着尤定邦。

自此之后,他再没给过尤家机会。

裴明昉抬头看向沈怜雪,第三次道:“对不起。”

他的道歉真挚而诚恳,那是他心底深处埋藏着的,长达数年的愧疚。

沈怜雪也垂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裴明昉那双泛红的眼眸里满是愧疚和自责,而沈怜雪,却也有着历经千帆之后的释怀。

她不害怕同一个高大的男人这样对视。

她再也不会害怕了。

真相已知,心底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团团的父亲并不是一个鸡鸣狗盗之辈,不会突然出现一个为非作歹的坏人,冒出来要当团团的爹。

相反,他是个光风霁月的真君子。

这就足够了。

沈怜雪浅淡地笑了:“好,我知道了。”

————

在查到真相之前,裴明昉曾设想过很多种情景,但无论哪一个情景,都不是现在这般。

因他而受了莫大伤害的女子,在安静听完了全部故事之后,就是浅淡冲他笑笑。

然后跟他说“我知道了”。

没有哭闹,没有怨憎,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如释重负。

她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一切。

裴明昉安静了很久,久到沈怜雪都疑惑地看向他,他才开口道:“你不想……不想说别的吗?”

沈怜雪放在膝盖上的手反而轻轻松开。

她道:“裴大人,当年之事,我们都是受害者,都是被人坑害的可怜人,你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当年的几个凶手,而我……而且也已经自己从当年的伤害里走了出来,所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沈怜雪轻轻笑了一下,她余光看着门外徘徊的小身影,对裴明昉道:“我不贪心,也学不会贪心,对于我来说,其实不需要大人给我什么补偿,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上苍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裴明昉的目光顺着她看过去,就看到门外一闪而过的绯红身影。

沈如意今日也穿了新裙子。

她个子长高了,又赶上过年,沈怜雪就给她买了一身绣着雪兔的绯红袄裙,衣服里面结结实实缝了一层兔毛,穿上非常暖和。

沈如意这身衣服刚到手,就迫不及待穿过来给裴明昉显摆。

裴明昉眼眸里的沉重,被那绯红的小身影驱散。

他长叹一声,对沈怜雪拱手道:“沈娘子,受教了,原是我一个人沉湎过去,心结不清。”

“我不如你。”

原本是最痛苦的那个受害者,现在坐在他面前,反过来开导他。

文人便就是文人,他们有自己坚持的信仰和德行,秉持着风骨和尊严,却活得没有市井百姓通透。

沈怜雪看裴明昉如此郑重,倒是有些局促了。

“裴大人,你忘了之前你同我说的话了吗?”

沈怜雪声音很轻:“当时那么多人都只能呆愣愣看着我,只有你说,他们欺负我,不过是因为嫉妒我,我没有错。”

“你当时能开导我,为何现在却无法开解自己?”

裴明昉端起茶杯,遥遥冲沈怜雪一敬:“当局者迷罢了。”

是啊,无论什么话,劝解别人时,嘴上说说都容易。一旦牵扯到自己,那便是百转千回,心结难愈,当局者迷。

沈怜雪也端起茶杯:“裴大人,既然事情说清,那我只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