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惊羽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待那白影转过身来,熟悉的脸庞映入视野,一如往昔美得令人恍惚,唯有脸色似乎比从前更白了些。

从前是温润的玉白,像一块美好的羊脂玉,如今却更像是无暇的苍白,像千年不化的雪山。

令整个修界觊觎的容貌,常年霸占玄门美人榜及天枢榜榜一之位无人能够撼动。

只惊鸿一瞥,便终生难忘,是他秋照夜没错了。

对方的视线扫过阶下弟子,他立即垂眸避免与其目光交接。

怎么回事?他临死前分明看得真切,秋照夜青丝如墨,怎得一转眼竟银白如雪?

不过转念一想,他哪有功夫关心旁人?大乘天尊就在眼前,他紫府内尚未化尽的那块金丹碎片在这种境界的仙人面前无所遁形。

这可怎么办?

长老见了来人鞠着礼道:“宗主,这些弟子都无伤在身,贼人应当不在其间,还是扩大搜索范围为妙。”

秋照夜两片薄唇微启,“不,就在他们之间。”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疏离。

长老不明缘由,谨慎地以眼神询问,却未得到任何回答,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这位宗主,原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主,近年来更是令人琢磨不透,他还是少节外生枝了。

于是躬身靠后,将主场交给秋照夜。

自白影脚下释放出一道繁复符文,暗金色的纹路如藤蔓一般贴地生长,迅速向跪地的众弟子蔓延而去。

符文所过之处,不断有弟子的灵力被抽走,隐约可见蓝盈盈的灵流如液体一般沿着地上的暗金色纹路涌向秋照夜脚下。

顾惊羽一眼认出了那是秋照夜独创的摄灵阵。对方是为了查探弟子们的灵力,故而只抽取少许,但对他来说,那蔓延而来的藤蔓却像是催命符。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金丹尚未完全融入灵脉,还携带着顾惊羽的灵息,一旦被那符文触及,顷刻就会被发现。

以秋照夜的狠诀劲,恐怕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就被一掌拍死了。

再说他能解释什么?他不是林殊雨,而是顾惊羽吗?且不论对方会不会相信,他倒是宁愿死也不想再与秋照夜有任何瓜葛了。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只要与此人扯上关系,多半只有痛苦。

穿越后的顾惊羽是个怕疼不怕死的主,但在系统下线的情况下,死了恐怕就真彻底消失回不去了。

而且对方若发现他是顾惊羽,他会不会死得……更惨?

想到这他打了个寒噤。

符文已经漫过了前排弟子身下,眼看着朝他而来,他紧张得倒吸一口凉气,敦促自己,快想想办法!

原本穿越者的识海里储存着从其他世界得到的物品,但为了避免破坏平衡,不属于本世界的物品是被禁止使用的。

顾惊羽把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闭眼深入识海,却见原本灰色的操作面板全都亮了起来,储物格内的物品全都毫无阻隔地任其取用,他眉稍一挑,忽然全明白了。

系统下线,理论上对识海的限制也就不存在了。

他一扫储物格,看见一个翠绿的小瓷瓶,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果断地取出。

他翻转手腕,一颗药丸旋即出现在掌心,眼看着符文已近在咫尺,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将药丸咽下,同时对自己心道,希望不疼。

可是打脸总是来得太快,他立即便觉腹部传来一阵绞痛,险些喊出声来,同时灵脉滞涩,浑身瘫软无力。

他服下的是毒药,先是滞涩灵脉,七日之后便会丧尽修为。

但只要躲过这一时,待危机解除后再服解药就好了,他如此想着。

果然蔓延至他身下的符文未能抽走任何灵力,暗金色的藤蔓又向他身后的弟子们漫去。

可痛感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打颤,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他咬着牙,越发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在跟他作对,时不时地就要让他疼上一回。

高阶上秋照夜原本舒展的眉心缓缓蹙起,锐利的目光顺着符文的脉络扫向顾惊羽。

感到异样的视线投来,顾惊羽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忍疼攥紧了拳头,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他脑海里已经想好了说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待符文覆盖了整个院落,所有人的灵流都无异样,唯独一人身下的暗金色纹路仍干涸着没有任何灵光涌动。

嗖地一声,符文迅疾后撤,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秋照夜脚下。

众人正不明所以间,那道白影一闪而过,出现在跪地的人群间。

顾惊羽只觉一阵伴着松柏清香的微风拂面而来,随后一袭轻纱衣摆落在视野里,他当即心头一紧,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竟能躲过摄灵阵?”

他沉下口气,垂着眸冷静道:“弟子前日练功出了岔子,灵脉滞涩,故而一丝灵力也使不出来。”

“哦?”

骨节分明的纤白四指进入视野,一把拉起了他的手腕。

此药作用时虽疼,但好在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旦痛感消失,顾惊羽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十分坦然地任其探脉。

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毒药,就算对方是照夜天尊也探不出什么端倪。

果然秋照夜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随后冷声道:“抬起头来。”

顾惊羽犹豫了片刻,随后缓缓抬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波澜不惊地望向眼前人。

此时夕阳已落入地平线,余晖播撒大地,将秋意盎然的院落染上了一片绯色。

夕照洒在秋照夜散落前襟的几缕银发上,镀上一层耀眼金光。那冰魄如寒潭般的眸子,如玉的肤色,还有斜飞入鬓的长眉,都一如前世毫无分别。

若非那如瀑般的银发过于刺眼,顾惊羽几乎要怀疑时光在此人身上被冻结了。

他本意是要坦然面对,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目光正直直地与其对视,更没有留意到,对方的瞳孔正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直到感觉腕间的力道忽地加大,顾惊羽微微蹙眉,目光流露出一丝疑惑。

秋照夜旋即松开手,同时移开了视线。他的面色如常,一如万年冰川散发着阵阵寒意。却无人知晓他正极力掩饰着从心头蹿起的那一缕隐约的慌乱。

在见到顾惊羽那漆黑如井的双眸时,他总有种异样的熟悉感,那神色,太像一个人了。

探脉未察觉出任何问题,确是灵脉滞涩的症状。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殊雨。”

“归属?”

“常清殿守殿弟子。”

秋照夜闻言又转过脸来打量一番顾惊羽,“既是守殿弟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你?”他的语调总是毫无起伏,即便是询问,听起来都像陈述。

这个问题打得顾惊羽措手不及,他对这具原身一无所知,若是守殿弟子,每日在常清殿当值,就算秋照夜冷情冷性常闭门不出,但时日一久也总有机会打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