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4页)

我们不可能让电子设备不泄露我们的踪迹,要是有谁知道它们的工作频率,只需要一个无线电信广播号打开设备就能找到我们了——至少技术人员是这么说的。我不是工程师,我只知道我们再也不能使用很多设备了,它们对我们来说不但毫无用处,而且会构成危险。

使用电子设备降落和建设殖民点属于不得不冒的风险。没有电子设备,我们很难驾驶交通艇降落;向下飞当然不成问题,但着陆会很麻烦(会搞得一团糟)。但是,等所有人都来到地面,我们就不能再使用电子设备了。我们必须切断信号,含有电子设备的机器都只能原封不动地留在集装箱里。有可能永远也不能启封。其中包括:数据服务器、娱乐控制台、现代农耕设备、科学仪器、医疗仪器、厨具、车辆和玩具。还有手持终端。

这个消息当然不可能受到欢迎。每个人都有手持终端,每个人都靠手持终端过日子。手持终端是你用来存储短信、邮件、喜欢的电视节目、音乐和书籍的东西。录音录像也得靠手持终端。你用手持终端和你喜欢的人分享你喜欢的内容。它是我们所有人的外脑。

突然之间,手持终端不能用了:所有殖民者的手持终端(比人手一台还稍微多一点)都被收缴入库。有些人企图把手持终端藏起来,至少有一名殖民者企图打昏前来收缴手持终端的船员。在赞恩船长的命令下,这位殖民者在麦哲伦号的禁闭室过了一夜,有传闻说船长调低了禁闭室的温度,这位殖民者像筛糠似的抖了一整夜。

我很同情这位殖民者。我和手持终端已经分开了三天,但每次想找格雷琴,想听音乐,想看恩佐有没有发消息给我,或者想做我每天用手持终端做的几百件事情之一时,都会不自觉地去掏手持终端。我怀疑这也是人们脾气暴躁的原因之一:他们被切除了外脑。在手持终端消失前,你都无法意识到你有多么依赖这个蠢东西。

失去手持终端,每个人都一肚子气,但我的脑海深处有个念头,那就是人们之所以这么看重手持终端,有一部分原因是它能让大家不去思考现实:需要用来维持生命的大量设备,我们现在再也不能使用了。你不可能取下农耕设备上的电脑,这些设备没了电脑就无法运转,电脑就是设备的组件。就好像取出你的大脑,然后指望你的身体还能跑来跑去一样。我估计大家都不愿面对现实,不愿思考我们的麻烦究竟有多大。

事实上,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因素只有一个:殖民团内的两百五十名门诺派教徒。他们信仰的宗教让他们使用过时的古老科技,所携带的农耕设备没有电脑,所有人里只有首领海勒姆·约德尔使用手持终端(根据老爸的说法,也只在和殖民者委员会的其他成员联络时使用)。不使用电子设备对他们来说就是正常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什么很残忍的事情。远离科技使得他们在麦哲伦号上显得是一群怪人,在青少年群体里尤其如此。但现在反而会拯救所有人的性命。

但这一点并没有让所有人安心。马格迪和他几个不那么可爱的朋友说,门诺派教徒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说明殖民联盟从一开始就打算害我们陷入困境,因此对教徒们生出了怨气,就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似的。事实胜于雄辩:马格迪处理压力的手段是生气和无事生非,他在旅程刚开始的那次寻衅并非意外。

马格迪在压力下变得怒气冲冲,恩佐变得自闭,格雷琴变得暴躁。我不太清楚我变成了什么样。

“你没精打采的。”老爸对我说。我们站在一顶帐篷外,这就是我们暂时的居所。

“对,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说。我望着巴巴到处乱跑,圈定地盘。我能怎么说呢?它是一条狗。

“我没听懂。”老爸说。我解释了自从迷失之后我的几个朋友的表现。“哦,好吧。”老爸说,“说得通。唔,不知道能不能安慰你,但我要是不工作,估计也会变得没精打采的。”

“多么令人振奋的家风。”我说。

“甚至不能怪遗传。”老爸说。他环顾四周。前后左右都是集装箱、用油布和麻绳捆扎的成摞帐篷,挡住了我们这个新镇的街道。他又看着我说:“你怎么看?”

“我看这就像上帝拉的一泡屎。”我说。

“哈,唔,现在确实是。”老爸说,“但加上辛勤工作和一点儿爱,我们就能爬出这个烂泥坑。那一天会是多么美好啊。”

我大笑道:“别逗我笑。我正努力没精打采呢。”

“对不起。”老爸说。他一点儿对不起的意思都没有。他指着隔壁的帐篷说:“至少你会和朋友待在一起。这是特鲁西约家。他和格雷琴会住在这儿。”

“很好。”我说。先前我找到老爸时,格雷琴和她父亲也在;他们去勘察了未来定居点附近的一条小河,确定建设化粪池和净水场的最佳地点。未来几周内不会有室内厕所,我们必须用铁皮桶解决问题。听见这个,我真是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格雷琴的老爸拖着她去看备选地点,她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我看她有点后悔提前降落了。“什么时候能让其他殖民者下来?”我问。

老爸指着前方。“我们打算先建立周界,”他说,“我们已经下来了几天,目前还没有危险的动物从林子里蹿出来,但我觉得谨慎永远好过后悔。我们今晚就把最后一批集装箱从货舱里运下来。明天应该就能垒好周界,封闭内部空间。也就是还要两天。三天后所有人就都能下来了。怎么?已经觉得无聊了。”

“也许吧。”我说。巴巴跑到我面前,对我咧开嘴,猛摇尾巴,爪子上全是烂泥。我看得出它正在考虑要不要立起来沾我一身泥浆。我拼命用心灵感应告诉它不许扑我,希望它能听见。“麦哲伦号上这会儿已经不可能更无聊了。所有人都浑身长刺。我说不准,殖民似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不是。”老爸说,“我们是个例外情况。”

“天,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呢?”我说。

“这会儿慨叹这个太晚了。”老爸指着帐篷说,“简和我差不多已经整理好了。很小很挤,特别狭窄。我知道你有多么喜欢这种环境。”我忍不住又笑了笑。“我得去找曼弗雷德了,还得找简聊聊,然后咱们一起吃午饭吧,看看能不能给咱们找点乐子。你进去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回来。至少不需要在没精打采的时候吹冷风。”

“好的。”我说。我亲了一口老爸的面颊,他朝小溪走去。我钻进帐篷,巴巴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