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2016)

三十三(2016)

郁知年还以为这是他保守得密不透风的秘密。

如同他与赵教授的谈话,已被掩埋完好,不为他人所知。

二十一岁那年的圣诞当日,雪停了下来,杨忠贇尚未清醒。

由于此次的状况实在紧急,连赵司北都收到通知赶了过来,杨恪去机场接他,郁知年则先去了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待时,郁知年想起昨晚和杨恪的相处,心口仍在微微发热。

中午时分,杨忠贇稍稍醒了半分钟。

监护仪的灯光明明灭灭,杨忠贇瞪大眼睛,左右地找。看见郁知年在监护室外,他才像放心下来,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李禄李律师也来了,侍在监护室外。

下午,杨忠贇又醒了一次,护士走出来,叫了李律师进去探视。李律师俯下身去,听杨忠贇说了几句,出来脱了无菌服,到郁知年身边,道:“知年,你和我来一下。”

他带郁知年到了医院走廊的角落,告诉郁知年:“杨董事长让我我先和你聊聊他的遗嘱。”

郁知年不明就里,局促地说:“好的。”

“他留了三分之一的股份给你,”李禄简单地说,“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要和杨恪结婚。”

郁知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理解李禄话中的含义,重复着喃喃问道:“结婚?”

“嗯,”李禄公事公办地说,“杨恪知道,不过杨董说他应该没告诉过你。”

郁知年呆呆地看着李禄,想了许久,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应该有几年了,”李禄说,“遗嘱的初版是杨董第一次动手术的时候定的。那时杨恪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杨董不想给你太多压力,所以没告诉你。”

郁知年再次想了一会儿,对李禄摇摇头:“我不懂。为什么?”

“我不想要遗产,”郁知年告诉他,“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这可不是你要不要的事,”李禄微微皱了皱眉,说,“如果你不接受这笔遗产,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杨恪拿不到它,对集团的稳定也很不利。”

他们站在一扇窗旁,风把地上的雪卷起来,扬在窗外。

“我不想要。”郁知年看着窗户外的飞雪,忍不住又要拒绝。

“知年,”李禄劝他,“拿遗产有什么不好的?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在同居了,这就更没什么好烦的。杨董只是想让我通知你一声,他怕等他……再告诉你,你没有心理准备。”

李禄对郁知年说话,像在哄骗小孩子。

郁知年感到慌乱,他觉得似乎由于自己的迟钝,忽略了关键信息,但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杨董要我告诉你的就是这么多,”李禄对郁知年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说,“杨恪和你一个是他的亲孙子,一个是他……最亲近的好孩子,既然杨恪已经准备要和你结婚,你也别想太多了,遗产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走吧,”他搭了搭郁知年的肩,“我们回去吧。”

郁知年被李律师搂着,往监护室那头走。走了几步,郁知年不知怎么想起上大学时,杨恪对他陡变的态度,继而又想起,那天在车上,他问杨恪为什么愿意和他同居,杨恪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郁知年的手脚突然变得一片冰凉。

杨忠贇躺在监护室的病床上,郁知年看着那些灯,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回忆杨恪邀请他同居后,他们之间的相处。

郁知年想:杨恪是开心的吗?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是自愿吻他的吗?还是为了安慰他。

杨恪憎恨杨忠贇带给他的一切控制,杨恪想要自由,那么接受遗嘱的原因是什么呢,郁知年都想不明白。

他有点想找杨恪问清楚。

只是一预演自己有可能会得到的回答,郁知年的胃部便一阵紧缩,头脑变得空荡,小腿像开始抽筋似的,四肢生寒。

过了一会儿,杨恪和赵司北来了。

郁知年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忍不住躲进了楼道旁的清洁间,透过门上的一块透明玻璃,看杨恪他的父亲。

杨恪四下看了看,不知和站在监护室门口的杨忠贇的秘书说了句什么,秘书也张望着,说了句话。

杨恪没再问了,走到了赵司北身旁,两人一起看病房内的杨忠贇。

没多久,郁知年忽然收到了杨恪发来的一条信息:“在哪”。

郁知年恍惚地抓着手机,看着背对自己的杨恪。杨恪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背挺得很直。

不安好像一双手,揉搅郁知年的肺腑,令他几乎难以站稳,想要从这间医院逃跑。

他们父子俩很像,只是杨恪更高些,也年轻许多。

赵司北更凝重些,和杨恪一起站了片刻,他走到了一旁,低头拿出手机,像在打字,过了几秒,郁知年的手机震了震。

他拿出来看,是赵司北给他发了短信:“知年,你在医院吗?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聊聊遗嘱的事?”

清洁间里很昏暗,有消毒水的味道。

郁知年看着手机屏,想了许久,回头看了看清洁间通往安全通道的门,回复赵司北:“我在医院底楼的咖啡。”

郁知年是走路下去的。

他其实也可以到下一层坐电梯,但他不知怎么,好像变得有些惧怕人群,因此走了十二层的楼梯,来到底楼。

咖啡厅很小,只有三五张小桌子。圣诞节下午四点,里头几乎没有人,郁知年点了杯咖啡,刚坐下,赵司北便推门而入。

郁知年抱着咖啡瓷杯,看着赵司北坐在他的对面。

“知年,你不用怕,”赵教授对他说,“我不是来责备你的。”

郁知年缩了缩肩膀,“嗯”了一声,赵教授又说:“只是作为杨恪的亲生父亲,我还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聊聊。”

说罢,他忽而静了下来,像不知从哪说起,郁知年等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是害怕用词激烈,伤害到自己。想了想,郁知年用咖啡杯暖着手,主动问他:“赵教授,是要说遗嘱的事吗?”

“是,”赵教授说,他看了郁知年几秒,说,“其实杨恪不想要遗产。”

郁知年没有意外,只是觉得手里的咖啡杯也有点沉重,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也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他看着赵教授,听到自己这么问。

“不是他要求我来找你谈的,是我实在是……不忍心自己的儿子……”赵教授斟酌着,大概是顾及到郁知年的心情,没有把话说得很完整,“杨恪接受遗嘱条件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你应该获得这份股份。”

“我不想要。”郁知年立刻说。

赵教授点点头:“知年,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贪慕钱财的孩子。”

“你只是很喜欢杨恪,是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