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浴血杀敌,英姿壮否(第2/3页)

当后阵移防立定,便又分出几十员下坡接应陌刀手们。周遭围堵的突厥军众近在十丈之内,但却已经鲜有再敢入前喊杀者。

陌刀锋芒浅露,将士们披挂浴血,脚边积尸近百,如此高效的杀戮,令周边观者无不胆寒。

惧死之心,人皆有之,突厥军众们对陌刀阵的冲击也只是浅尝辄止,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尝试,便付出了近百条人命的代价,几乎探入刀锋之内者无一生还。在此凶兵之下,杀敌如同刈草,人命成了最低贱、最无足挂齿的东西。

这一场短促的移阵交战,唐军也并非全无损伤,就连刘禺推车之际都遭流矢射中、箭矢卡在了肩胛里,其他防务更薄弱的役卒们更有几十人死在了这区区两三里的路程上,还有一架车被胡卒砍截、遗落途中。

军士们策马入前接应,斥候兵长抹了一把面甲上已近凝固的血浆,这才发现阵内死了三名袍泽,另有两人被矛锋刺穿大腿。

他脸上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只是着员将死伤袍泽抬上马背,靠着遗留的车架大口喘息,顺便指了指阵前敌人的尸首道:“别忘了割首记功。”

眼见到这些唐军仍然身陷包围之内却还嚣张的割取他们同胞首级,周遭突厥军众们自是气愤得浑身颤抖,但见陌刀战阵仍未解散,也实在不敢为了那些亡者尸首们再作犯险。

好在这会儿突厥的大队人马已经渐近,便有许多突厥军众们仿佛受辱的孩童般咒骂嚎叫着奔走相告。

刘禺虽然后背中箭,但在此酷寒天气下感觉本就不失麻痹,只要箭支还没拔出造成大量失血,短时之内并不太过影响活动。

峭壁下车阵重新结成,他又开始忙碌的指挥拿取车中伤药物资救助伤员,眼见到来援的斥候手指被弓弦勒割得血肉模糊,既觉心痛又是感动,一边忍痛为伤员敷治,一边低声询问道:“贵部隶属哪路人马?大义奔救,我需将恩人姓名来历铭记在心!”

“府君若要报恩,倒也不必打听上将名讳,某名朱勇,营主名王五斤,俱西受降城在籍军卒……”

那斥候倒也乐观,知刘禺乃是都护府高官,直将自己与兵长名号道来,倒没有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风骨觉悟,反而还隐有暗示此阵若得生还,能不能帮忙把军功稍作溢大的奏报上去。

听到这样的诉求,刘禺不免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迎着对方期望的目光只能解释自己并非在营功曹并监军之职,是轮不到他来记功上报的,但也一定会露布署名,希望朝廷从重褒扬。

听到这官人并不当事功司紧要,伤卒不免有些泄气,态度冷淡了几分,呼喝着让刘禺就灶盛取热水。这一份淳朴的势利也并不激怒刘禺,反而让他有些低沉的心情好转一些,笑着点头应声便做起了杂使。

当突厥大队人马抵达山谷的时候,唐军在外员众也退了上来,那斥候营主王五斤入阵后不待卸甲便凑近火堆,从伤员嘴里抢过一张烘烤半糊的胡饼,沾着瓦罐里冷凝羊油大嚼起来。

“那都护府官人死了没有?若还未死,把他唤来,我有事交代。”

眨眼功夫,大半张胡饼便吞嚼下去,营主意犹未尽的擦擦嘴角,踢了踢一名后背插着断箭的役卒大声说道。

刘禺正往灶内添柴,闻言后转过头来,摸一把脸上的黑灰回答道:“多得校尉搭救及时,一命尚存,请问有何吩咐?”

“你、你就是安北司马刘、刘禺?”

望着这个被自己错认作役卒、满脸黑灰,甚至看不清容貌的中年人,营主顿时一脸的尴尬,他是军中悍卒,对官府坐衙的文官自存几分不以为然,但当面请示被人正眼看见终究还是有些难为情,连忙站起身来叉手道歉:“军中丘八,粗疏失礼,请府君见谅……”

刘禺出身草莽,倒没有什么官威,且对方引众来救、浴血奋战,他都看在眼中,这会儿更加不会计较态度如何。

只是看到对方的相貌、听到声音之后,他心里却莫名的生出一份熟悉感,正待仔细思忖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那营主却又说道:“眼下尚在敌围,我也不再谦让,请府君告令所部归我统御。并不是抢夺权柄,只是府君应敌乏计已有验应……”

刚才迁营的一番波折,营主很不信任这位都护府司马,所以入阵便来讨要指挥的话语权。然而对方却无作回应,营主皱眉抬头,正打算再作争辩,迎面却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府君、你……贼杀才,以为老子位卑可侮!”

那营主被这清亮的一巴掌扇蒙了,反手便要抽刀,掌风却又袭来,并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喝骂声:“王五斤、王五斤!你耶娘生错了你、旧姓名号都耻于使用……”

虽然说对方身高力壮,模样已经大别于少时,但终究是自己拉扯多年、每每梦回牵挂之人,刘禺在错愕打量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辨认出来,旋即便是怒火中烧,忍不住便劈头盖脸的抽打起来。

那营主听到这喝骂声,顿时也是身形一颤,忘记了躲避,甚至主动拿头脸迎凑上去,熟悉的触觉力度让他尘封的记忆再次变得鲜活起来,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傻傻,有些不敢置信。

这一对异域重逢的兄弟仍未进入状态,但营主手下军士们却已经忍耐不住了,自有几名袍泽怒吼道:“狗官住手!我等舍命来救,营主纵有冲撞失礼……”

“你住口!”

不待同袍把话讲完,营主却先一步顿足喝阻,转而一把环抱起刘禺,又哭又笑:“阿兄?你真是我阿兄?你真是我阿兄刘三豚?”

旧是京郊游食佃农,因为体壮贪食,刘禺被雇主起了这个取笑恶号,已经多年没有被人作此呼喊,如今再从自己苦寻数年不见的兄弟口中听到,刘禺一时间已是泪如滂沱,泣骂道:“三豚是你能唤?狗东西!知不知、知不知我这些年寻你辛苦……”

这两人拥抱着打骂哭闹,旁边众人看在眼中不免面面相觑,但眼下处境却并不适合畅话离情,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重逢的问候话语,阵外便又响起了突厥号角进攻声。

彼此都满腹好奇别来际遇,但听到号角声响起,再多的热情也只能按捺下来,王五斤、刘禺失散多年的兄弟刘五郎放开了兄长,将他推入阵内,继而便抹一把脸上的涕泪后说道:“阿兄,你且留守此内,你弟这些年早已不是当年的浪荡无赖!莫说区区一个特勤,纵突厥可汗亲至,休想阻我兄弟杀出生天!”

说完这话后,他便转过身望着袍泽们大笑道:“老子亲兄竟是都护府上官!哈哈,天意眷顾着我兄弟重逢异域,绝不会玩弄夺命!杀过此阵,不怕没有权势关照你等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