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是太顺利了一点儿,盛野的片约、通告越来越多,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整个小区的人都认识了他,楼颖感到了一点点成名带来的不便,偶尔盛野回来,陪她去趟超市,都会被认出来,后来不得不学着戴口罩,她也开始从超市,从车站的各种广告上看到自己儿子的面孔。

在超市看见盛野代言的产品,不管什么她都会顺手拿一件。骄傲是有的,但也有些寂寞,因为更多时候也就是这些被她买来放在购物篮里的盛野在陪自己。

明明事业在上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盛野越来越不快乐。有一段时间他变得很少和她交流,以往不管是拍戏还是跑通告,盛野总有说不完的趣事和她分享,而现在他似乎更习惯在家不去谈工作上的事。

她也知道娱乐圈总会有些风风雨雨,担心盛野冲得太快,太过顺遂,经历得少了,突逢是非挫折,反而会承受不来。

那天一起坐沙发上看电视,她见盛野抱着垫子靠着沙发背,眼睛盯着屏幕,心却根本没在,忍不住问:“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盛野回过神,坐起来,放下沙发垫,笑了一下:“没事儿,都是些小事儿,不值一提的。”

“什么事儿啊,不能和我说吗?” 她问。

盛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对着她,说:“妈,你答应我,不要去看什么娱乐圈八卦,也别在手机上搜我的名字。”

他这么一说,楼颖反倒紧张了:“到底什么事啊?”

“真的都是小事,就是……” 盛野沉了口气,“就是有人骂我。”

“骂你什么?”

盛野喉咙扯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无非就是那些呗,演得烂啊之类的……”

楼颖稍微宽了点儿心:“哪个艺人都有人骂的,你少看点儿这些,多看看好的。论挨骂,你挨得过那些大明星吗?人家谭阵挨骂没你多?”

往常提起谭阵,盛野都会有反应的,但那天他既没有笑,也没有打开话匣,只迟缓地点了点头,说了声 “对”。

“你要是觉得和我不好说,就和谭阵交流一下吧,” 楼颖说,“别什么都闷在心里。”

这次盛野连 “对” 也没说,只轻飘飘点了下头。

***

楼颖劝过他,要是觉得累了,扛不住了,就停一下。盛野总是和她说,没觉得累,有戏拍,有工作接挺好的,闲下来反而会东想西想。

她那时太过低估了他那句 “东想西想”。

有一天盛野喝得特别醉,是谭阵开车送他回来的,那天是星期天,她刚从超市买菜回来,在楼下冷不丁看到谭阵的车,起初还以为只是同款车,直到车门推开,戴着墨镜的谭阵走下车来。

尽管隔得不算近,谭阵还戴着墨镜,但明星身上都有气场,他一下车都没转身她就知道这是谭阵。但谭阵没注意到她,他径直绕过车头,拉开副驾的车门,楼颖见他探身进去——他几乎是把副驾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盛野捞出来的。

见到盛野她惊讶不已,急忙上前扶人,谭阵愣了一下,看见是她,才松开了紧抓在盛野肩膀上的手,让她能扶着。

她闻到盛野身上酒味和呕吐过的味道:“怎么了啊这是,喝这么多?”

这句话只是条件反射,并不是要找谭阵要什么说法,然而还是听见谭阵说:“…… 我没看住他,不小心让他多喝了点儿。”

他嗓音罕见的有些哑,带着很深的歉疚。她闻声抬头,谭阵戴的墨镜颜色很深,遮住了他的表情,她那时也顾不上看他的表情。

她并不怪谭阵,但心里着实不解,盛野很少喝酒,他几乎不会主动喝酒,而且当时还是白天,她记得是下午,靠近傍晚的时候。至今她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盛野还把谭阵的奔驰大 G 都吐花了,她扶着盛野对谭阵道了声歉。

谭阵回头看了一眼车门,副驾车门那块已经花得不成样子,黑色的车子,看着特别明显。楼颖从谭阵的侧面看见他似乎是皱眉了,她也觉得抱歉,想把满身酒气的盛野扶过来靠着自己,但盛野身体偏了偏又靠回了谭阵身上,耍赖似的。

盛野一倒回去,谭阵立刻回头,抬手一把搂在他腰上,把人稳住。盛野把头埋在谭阵肩膀上的动作让楼颖看得很尴尬,然而更尴尬的是下一秒谭阵就这么弯腰把盛野打横抱了起来。

她都怔住了,看着谭阵抱着盛野往前走,就好像她这个母亲一下子成了外人。

好在那天是星期天,上下楼的人不多,谭阵抱着盛野进了电梯,她赶忙按了关门。

上了楼进了屋,她连鞋都没换,回头招呼谭阵:“不用换鞋了你直接进来吧……”

“他卧室在……”

“这边!”

谭阵将盛野放床上那个动作,让她蓦地想起了《稳定结构》,想起严飞抱着孔星河的那些镜头,心里曾涌起过一丝不适,但又被谭阵顺手解开盛野领口扣子的温柔冲淡了。

谭阵那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他应该是要去出席什么场合,衬衫领口下方还戴着一条很细的银色吊坠,他放下盛野起身时楼颖才看见谭阵的衬衣竟然都被吐花了,忙去洗手间拿了条毛巾给谭阵,说:“对不起啊,” 然后终于问出来,“他怎么喝这么多?”

谭阵低头擦了两下衬衫就放弃了,说:“他今天有些不开心,阿姨你多开导他一下。”

她接过他递回的毛巾,茫然点头。

谭阵看了一会儿床上的盛野,他朝床边走近了一步,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垂眸说:“那我走了,盛野。”

他声音低沉,“盛野” 两个字几乎被卷进气息里,听不真切,楼颖感到一种莫名的动容,可能是谭阵说话的语气、音调,太像电影里那个谭阵了。

谭阵转过身离开了卧室,她追出去,说:“太麻烦你了,还亲自送他回来。” 她不知道盛野和谭阵的关系究竟有多好,但对她来说谭阵依然是一个有距离感的电影明星。

谭阵停下来,越过她看向卧室的方向,说:“不麻烦,” 他声音里甚至有一丝丝她当时没察觉出的愧疚,低沉而温柔,“真的不麻烦,您不要这么说。”

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她直到今天才抓到蛛丝马迹。

盛野是在隔天的大清早醒来的,她听见他起床的动静,放心不下,也跟着起来,卧室和客厅都没人。外面天刚蒙蒙亮,盛野穿着睡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在往楼下看。她拿了件外套过去给他披上。

还没等她开口,盛野便低声说:“妈,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我一会儿就好了。”

她点点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