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立地飞升(第2/6页)

这便是容钰在容家过得日子吗?

她在大周,是可以被人肆意欺辱嘲讽的农女,而戎国,却愿意以侯位许她,让她成为这天下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君侯。

当身处淤泥之中,面对这般诱惑,真的有人能不动心吗?

思及此,不知何时,司马承的面色渐渐冷了下去。

“你既然知道,便应该明白怎么做。”他的相貌生得极好,可如今,那双好看的唇微启,突出的却是冷酷至极的话,“当年是你生母换了两个孩子,才让魏瑄长成了今日这般不堪一击的样子。”

“她被人偷走了整整二十年的人生。”

“容钰,这是你欠她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在了容钰的心上,毫不留情的在上面捶打。若是二十年前,她的生母没有调换两个孩子,那今日,魏瑄还会不会被抓?

她会不会如他父亲一般,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谁也说不清。

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若是当年没有调换孩子这一事,她们各自在自己的家中长大,那么,这世间……至少如今是绝不会有一个魏钰将军的!

毕竟,一个农家出身的女子,便是再天赋异禀,难道能无师自通不成?便是她有心向学,又能去哪里学?

她可能会如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农女一般,做饭洗衣、刺绣种田,到了年纪便嫁给一个合适的人,组成一个家庭,然后相夫教子,就这般平淡安稳的过一辈子。

所以,司马承没有说错。

她确实偷了魏瑄二十年的人生,也确实欠了她。

无论如何,魏家于她都有再造之恩。

而如今,魏瑄被俘,她应该立即站出来才对。

可是容钰的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住了,如何也无法干脆的说出那一个好字。

非她不愿,而是……

容钰看着这虽只住了一段日子,却已经慢慢有了家的味道的小院,心脏像是被一根坚硬的绳子用力捆了起来。

她缓缓握紧了双拳。

院子里静默得可怕,只有他们深深的呼吸声,以及那越来越重的雪落之声。

“朕不会逼你做决定,二十年前的你是婴儿无法选择,那么今日,朕便让你自己做这个决定——”

“是换还是不换,都由你自己决定。”

“容钰,这一次,朕给你时间考虑。”

半晌,司马承再次开口打破了这滞闷的静默。

“阿钰。”沉默片刻,他忽然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似是带了一些亲昵,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他们最信任彼此的时候。

容钰抬眸,与帝王对视。

不错,是帝王,而不是当初的那个尚有稚嫩天真意气的少年皇子。

然后,她听见他说:“你说你不负初心,那么,就别让我失望。”

不负初心,曾是他们对彼此,对这个世间的承诺。

而如今,他却把它化作了枷锁,欲要牢牢捆住她。

容钰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帝王之威仪,普通人不可直视。可此时,容钰却忽然仰着头,像是与曾经的十几年一般,直视着面前之人的眼睛。

“司马承。”她甚至直呼了他的名讳。

在如今,这可以算是冒犯天颜的杀头大罪,可曾几何时,她甚至亲切地唤过他一声,阿承。

那时,他是不许她叫他殿下的。

甚至偶尔,他还想要哄着她,要她唤他一声,“表兄。”

只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她却是不愿如小孩儿一般唤他哥哥的。因此,后来,他便退而求其次,硬要她唤他的名字。

“阿承,阿承……这个名字,除了父王和母妃,我便只让阿钰这般唤我了。”

彼时,他笑看着她,清亮的眸中满是笑意和期待。

将军府家教甚严,长乐郡主也极其重视她的礼仪规矩。

自小,长乐郡主便教过她何为尊卑,何为君臣。司马承虽只是皇子,还未登基,可于她来说,她也是君。

身为臣子,如何能直呼君上的名讳?

容钰自幼便谨记着这些规矩。

可那一刻,对上那双带着期待的黑亮眼睛时,她却鬼使神差的点了头,顺着他的意唤了他一声阿承,竟是忘了学了多年的尊卑规矩。

那时,他听到那一声阿承,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她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

偶尔,他做了坏事,容钰才会生气的连名带姓叫他司马承。可他却从未生气,甚至还会乖乖的应一声。

可此时,这个称呼一出,容钰却分明看见那高大的帝王眉头微微蹙了蹙,那双曾荡满笑意的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

容钰却是笑了。

她主动的走近了他,然后问他:“你信过我吗?”

容钰曾以为他们之间从不需要问这样痴傻多余的问题,这是她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司马承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们看着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的身上都被已经披满了雪花,久到容钰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时,他终于开了口。

“阿钰,我想信你的。”

只一句,便已如万箭穿心。

容钰笑了笑,回了一句,“原来如此。”

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1]。这一场君臣知己,原来不过只是她的自欺欺人。

话必,帝王再也没看她一眼,而是转身朝门外走。只是刚走了几步,又忽地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看向容钰,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道:“这是表姑让朕带给你的。”

他口中的表姑,自然是长乐郡主。

“……朕走了,你好自为之。”

话落,司马承也没等容钰回答,已经大步出了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容钰接过了那封信,信上是长乐郡主的字迹,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长乐郡主身份尊贵,却很少人知道,她熟读诗书,且自幼跟随书法大家学习,习得一手好字。

只是她很少现于人前,便无人知道,这位长乐郡主的书法已经不必名家差了。

容钰三岁,便是由长乐郡主亲手开蒙的。

她的字,最初,也是跟着长乐郡主学的。即便后来,她有了新的师傅,可那一笔字,却早已刻上了那熟悉的印记。

便是过了多年,也依稀可见其痕迹。

她十五岁远赴边关,虽五年未归家,可每月都会有从京城寄过来的家书,皆是长乐郡主亲手所写。

所以,她对这字迹再熟悉不过了。

可那时,每一次,她都是迫不及待地拆开那些家书。而如今,同样的封,相同的字迹,她竟是有些不敢打开。

“当你打开这封信时,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瑄儿中了戎国的计,被戎国所俘。可他们想要的不是她,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