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斋饭,乌鸡汤

普云寺坐落在京城往南八十里的普云山上,普云山山势很高,终年积雪不化,被当地人视为一道奇观。

普云山十分陡峭,只有一条逼仄的山间小道,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山顶上。

无法行轿,更无法行马车,只能徒步而上。

一名身着简约银灰便服的中年男子,缓缓拾阶而上,他面容俊美,举止优雅,一双凤眸微微上挑,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几分威严。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做武人打扮,是他的贴身护卫,张勉。

“王爷,要不要歇息一下?”张勉见两人已经爬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便低声提醒道。

宁王摇了摇头,道:“等过了半山腰再说罢。”

张勉连忙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这普云寺的路他们已经很熟了,毕竟每隔一段时间,就都要过来一次。

旁人都以为宁王是来用斋饭的,唯独张勉知道,王爷来这里,是为了那做斋饭的人。

半日之后,两人终于到了普云寺门口。

一方红墙隐匿在雾气苍茫的山间,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感。

门口洒扫的小沙弥见到宁王,放了扫帚走过来,双手合十地行了个礼。

“宁王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斋饭已经准备好,里面请。”小沙弥见过宁王不少次,便徐徐将他引到了寺内。

普云寺不大,但胜在环境清幽,一入寺门,淡淡的檀香味,便能令人平心静气。

小沙弥没有带宁王去佛堂,而是径直带着他去了后院厢房。

偶有香客来普云寺过夜,便是住在这里,宁王与主持交好,便有一间房常年为他而备。

三人走到厢房门口,只见厢房的门虚掩着,宁王推门进去,主持已经在里面了。

主持年近五十,三缕长须,面容慈祥,手中佛珠磨得铮亮,见宁王到来,微微露出笑容。

“宁王殿下。”

宁王一向敬重主持,双手合十还以一礼。

“大师,一段日子不见,别来无恙。”

主持笑着点头,袈裟微动,目光落到一旁的桌案上,沉声道:“宁王殿下一路辛苦,先用些斋饭罢。”

宁王微微颔首。

宁王走过去。于蒲团上跪坐,目光落到面前一方小桌上。

一道白玉藕片,一道素炒鲜蘑,还有一碗素净至极的豆腐汤。

宁王笑了笑,先用勺子舀起一点豆腐汤,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然后抿入口腔。

汤羹除了一点咸味,别无其他,但宁王却品得十分细致,一勺汤喝完之后,又舀起一块豆腐,放入嘴里。

豆腐入口即化,绵软至极,好似白雪融化一般,迅速隐匿了踪迹。

宁王又夹起一块白玉藕片,张唇一咬,白玉藕片发出一声脆响,藕片虽然清淡,却保留了藕片的原汁原味,鲜咸中带着一丝微甜,内里的汁水渗出来,将藕片的滋味发挥到了极致。

宁王放下筷子,淡声道:“大师。”

大师目光温和,看向宁王。

“她还是不愿见本王么?”宁王语气低沉,似有些许怅然。

大师摇头,淡声道:“觉尘娘子如今已是佛门中人,她不想见您,老衲也无法勉强。”

宁王垂眸一瞬,点了点头。

大师又道:“但她既然肯为王爷司膳,老衲却觉得,她尘缘未了……就如这莲藕一般,藕断丝连。”

宁王微怔,沉吟了片刻,问道:“本王可否远远看她一眼?大师放心,本王必不会打扰到她。”

大师笑了笑,欣然应允。

在小沙弥的引导下,宁王和张勉离开厢房,向普云寺内院深处走去。

普云寺内有多处佛堂,最终,小沙弥将他们带到一处极其偏僻的佛堂中。

“两位,觉尘娘子平日就在这里修行。”小沙弥说罢,便自觉退了下去。

宁王静静立在佛堂门外。

佛堂外与佛堂内,好似两个世界。

佛像肃穆悲悯,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那个单薄的身影。

那女子一身古朴的海青圆领长袍,及腰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素净简约,浑身再无任何装饰。

女子闭目诵经,木鱼声声,好似外界的一切,与她毫无关联。

宁王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沉。

她曾经是那样一个温暖明媚,活泼灵动的女子,如今却心如死灰,余生只与青灯古佛作伴。

宁王深吸一口气,手指死死攥着。

如今,北戎虎视眈眈,朝中吏治混乱,百姓民不聊生。

端王卑鄙无耻,伙同一群宵小之徒夺得了皇位,他抢走了本该属于皇长兄的一切,还害得十万玄宁军丧生北疆!

他居然还高枕无忧地在皇位上坐了十五年,他不配!

宁王心头一恸,面色难看至极。

张勉站在一旁,连忙扶住宁王。

他深知宁王与永王的情分,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可永王宽以待人,爱护幼弟,宁王幼时性子顽劣,时常闯祸,每每都是永王去收拾,对于宁王来说,永王便是除了母妃以外,最亲近的人。

永王殁时,宁王还不到二十岁。

那时的宁王过于年轻,在朝中也没有根基,尚不足与端王抗衡,便只得忍气吞声,收敛锋芒,做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

但张勉知道,这些年,没有人比宁王更加努力。

白雪皑皑,落到脆弱的枯枝上,压断枯枝,“嘭”地一声,坠到地面。

佛堂中的女子,正在收拾经书,听到声响,缓缓回头。

庄严的佛堂外,扑了一大团纯净无暇的白雪,空无一人。

-

董家小院。

厨房中,砂锅正暖,一煲乌鸡汤,很快便要出锅。

刘氏撩起门帘,笑着走进来:“甜甜,你看,娘亲绣的外衣如何?”

舒甜将砂锅从灶上端下来,搁下帕子,便走了过去。

舒甜垂眸一看,刘氏做了一件粉白色的新衣,上面绣了几朵含苞欲放的腊梅。

一白一红,色彩鲜明,十分好看。

舒甜笑了笑,点头道:“好看。”

刘氏也十分满意,笑起来:“这件衣服便给你穿来过新岁……”

“娘亲,我的衣服够穿啦,您给自己做两身新衣罢。”舒甜一边搅动乌鸡汤,一边对刘氏道。

刘氏摇摇头:“娘亲都老了,穿什么都是一样的……倒是你,如今正是好时候,要穿得鲜亮些才好。”

刘氏说罢,将新衣裳叠了叠,道:“对了,谢夫人前几日过来了。”

舒甜一愣:“哪个谢夫人?”

“就是在城北做买卖的谢家……”

这么一说,舒甜便有些印象了。

谢家住得不远,因为舒甜经常不在家,谢夫人便偶尔过来与刘氏聊天,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刘氏看了舒甜一眼,又问:“谢夫人还问你在城北哪里务工呢,她儿子也日日在城北看店,若能打个照面,还可以相互照料一二……我跟他们说在夜雨楼,但他们都说没听过这个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