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哄(第3/3页)

夜屿有些不情愿地将米汤送入唇边。

他忍着胃里的不适,缓缓饮下米汤。

两口米汤下肚,夜屿手指一顿。

“砰”地一声闷响,碗被重重放在桌上。

夜屿站在桌旁,腰身微弯,长臂撑在桌前。

脾胃之中,一阵阵地抽疼起来,还带着灼烧的刺激感。

夜屿长眉拧紧,嘴唇煞白,他催动内力,双指并拢,立即封住几处重要穴位,以功法压制身体的不适。

夜屿额前出了一层薄汗,他眸光幽深,牙关紧咬,在极力忍耐。

片刻后,他感到胸腔中内力涌动,热流滚过,喉间腥甜。

夜屿闷声吐了一口血。

他毫不在意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自嘲地勾了勾唇。

樊叔总想让他彻底把胃疾治好。

但他知道,胃疾于他,是不可能治好的。

多年前,他为了修习功法,常年泡在寒潭之中,这对于常人来说,不但是挑战,也是伤害。

五脏六腑之中,他的脾胃受伤最深。

于是师父和白神医,便一直设法为他调理身子。

但夜屿自己知道,除了脾胃受损,极寒极虚以外,他从心底里,对食物也有着十分强烈的抗拒。

这抗拒,来源于七岁那年的变故。

但这是他的秘密,要用一生去埋葬。

夜屿站直了身子,面色苍白如纸,眸色愈加深邃。

他本想着,这一生,不需要太长,只要把该做的事,做完就好。

至于自己的身子,他并不是很在意。

可如今,皇帝因为他和宁王来往的事,起了疑心。

按照舒甜今夜偷听到的内容来看,无论是东厂,还是皇帝,都在不断地试探他。

夜屿曾对皇帝说,自己与宁王往来,是为了找寻治疗胃疾的法子。

皇帝现在没有动夜屿,并不完全因为相信他,而是皇帝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动他。

但此时若让东厂抓到把柄,参他欺君,那结果就说不准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皇帝知道,他确实在治疗胃疾,这样以来,至少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夜屿待身子缓了缓,便抬步,向卧房走去。

卧房里,下人们已经提前为他备好了药浴。

夜屿不声不响地进来,下人们急忙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夜屿有些疲惫地摆摆手,下人们会意,依次退出房门。

有人瞄到他衣袖上的血迹,讶异了一瞬,却也不敢问,只装作没看到,赶紧退了出去。

只剩夜屿一人待在卧房里,满屋子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夜屿早习以为常。

华贵的长袍、玉带、长靴褪下。

夜屿仅着中衣,正准备迈入浴桶,忽然眸光微顿。

中衣的前襟上,似乎沾染了一点桂花香。

夜屿愣了愣,是她。

今夜在巷子口,她温热柔软的身子,熨帖着他,脑袋缩在他胸前,满头青丝,在他怀里蹭得散乱。

夜屿一向嗅觉敏锐,这淡淡的香味,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

他缓缓褪下中衣,露出劲瘦的上身。

夜屿常年习武,筋骨流畅,肌肉紧实,线条极其好看。

他将自己埋入药浴之中。

热水氤氲一片,雾气缭绕,周身药味更浓,水珠点点滴滴,都是久熬的苦涩。

夜屿缓缓闭上眼,像往常一样运功调息。

药浴的热水,一点点渗入肌肤,温温柔柔地包裹着他。

很像那个拥抱。

-

一夜安稳。

深秋时节,寒意渐浓。

到了早上,整个京城都笼罩在茫茫的白色雾气之中。

夜屿一贯起得很早,但今日却有些迟了。

他一丝不苟地穿戴好暗红色飞鱼服,戴上无翅黑色纱帽,缓缓走出内院。

行至中庭,樊叔笑意融融地迎了上来。

“大人,早!”

夜屿微微颔首。

樊叔如往常一般,将夜屿的马牵了过来。

此马是西域进贡的宝马,名叫追星,通体黝黑发亮,鬃毛茂盛威武。

它见到自己的主人,忍不住开心地打了个响哨。

夜屿走上前去,伸手,抚了抚它的脖子。

追星有些迫不及待地跺起脚来,哒哒的马蹄声,充满期待。

夜屿面色微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樊叔,今日不骑马了,换马车。”

夜屿淡淡道,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说话的不是他。

樊叔有些奇怪,平日里夜屿每日都是骑马去锦衣卫指挥司,怎么今日临时就改了主意?

而且大人最不喜欢坐马车,总嫌速度太慢。

樊叔压下内心疑惑,继续问道:“这……大人想要什么马车?老奴去准备。”

夜屿眉宇微挑,道:“都可。”

樊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正要去找人备车。

“等等。”夜屿忽然开口。

樊叔疑惑回眸,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夜屿迟疑片刻。

“她人呢?”

樊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夜屿说的是谁。

樊叔忍不住笑了笑:“大人说的是董姑娘罢?董姑娘一大早就走了,她走之前,还给添儿小姐熬了点粥呢,她托老奴转告大人,多谢大人许她留宿……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樊叔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夜屿的脸色,沉了半截。

下一刻,夜屿长腿一扫,便骑上了追星。

“驾!”

夜屿一夹马腹,追星便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扬起一地灰尘。

樊叔掩唇咳嗽了好几声,马车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