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吃就吃。”顾时嘀嘀咕咕,“等我吃了帝流浆,拳打饕餮李闭嘴,脚踢混沌盘古神……”

谢九思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顾时。

被他打上法印之后,属于顾时自己的气息一丁点都察觉不到了。

就这种程度,顾时这小妖怪几乎称得上羸弱不堪。

弱小得连妖气都令人难以察觉。

谢九思顿时更诚恳了。

“不可能。”

顾时翻了个白眼,也十分诚恳:“您真该去买本《说话的艺术》。”

谢九思:?

顾时也不管谢九思的迷惑,他扭头去了杂物间,搬出了一群人一起吃饭的圆桌面。

谢九思看着顾时清洗着桌面:“你们家怎么什么都有。”

“可别瞎说,我们家缺的东西可多了去了。”顾时搓着桌子,头也不抬,“比如钱。”

谢九思对缺乏钱财实在没什么具体感受。

“不过一些工具确实是什么都有,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对‘苍梧观以前是个大道观’有了那么点实际感受。”

毕竟人多。

人多了,乱七八糟的打理工具自然而然也就齐全了。

顾时想着,舀了瓢热水,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远远地看到了迎着风雪而来的人影。

顾时收回视线,向谢九思示意:“我们等会儿自己开小灶去。”

顾时当然不可能考虑让谢九思跟这些普通人类同桌吃饭。

谢九思点头:“好。”

他捧着杯子,看着顾时动作麻利的收拾完,在听到外边动静的时候,把桌面滚出去搭好,铺上一次性塑料布,开始布菜。

观里是没有酒水的,顾时泡了茶,跟长辈们打完招呼布完了菜,就揣了食材和调料,又拿了一堆废弃不用的纸张,拉着谢九思跑去了后山上。

赵文钟喝了口热茶,拿起筷子,眼见着顾时走了就没回来,奇怪:“小顾和他那朋友不吃饭呐?”

“年轻人嘛,不爱跟我老头子同桌吃饭多正常。”

顾修明随口道,看着难得热闹的膳堂,神情有些恍惚。

有多久了没看到这里这么热闹了?

顾修明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对时间变得模糊麻木,却发现头脑异常清明的将时间告知了他。

五十六年了。

距离苍梧观一夜剧变,已经过去五十六年了。

他已经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变得垂垂老矣。

“顾观主?顾观主?”赵文钟在顾修明眼前摆了摆手,神情担忧,“你是不是累了?”

顾修明是这一桌里年纪最大的,跟着他们在库房里待了一下午,嘴就没停过。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累,赵文钟有些担心。

“没有,老头子身体好着呢!”顾修明摸了摸桌上的塑料布,笑道,“只不过好久没见苍梧观里这么热闹了,这都是我跟我家臭小子自己种的青菜,你们多尝尝啊,别客气!”

赵文钟看着脸上的红润几乎浸入眼中去的顾修明,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几句,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夸赞了桌上的菜。

顾修明看起来高兴极了。

……

谢九思跟在顾时身后,钻进了后山一个背风的小洞穴。

顾时动作熟练的生起了火。

“这是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被老头子追着撵的时候,我每次甩了他就来这里,这里早先有一窝熊,被我打跑了。”

“厉害。”

“那可不!”顾时曲起手臂,拍了拍肱二头肌,得意坏了,“我那会儿才八岁!”

顾时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叭叭叭的跟谢九思吹牛。

顾时作为人类长大,思维和逻辑一时半会儿根本掰不过来。

他干脆就完全以人类的角度,跟谢九思说他小时候有多牛逼。

谢九思安静地听着,顾时连自己小时候往蚂蚁窝门口扔死蚂蚱这种事儿都能讲得绘声绘色。

谢九思试图回忆自己的八岁。

结果发现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感受过弱小的滋味。

除却感情上的空白之外,谢九思几乎想要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

明明几乎称得上是万事顺意,谢九思却发现,他很难从自己的生命之中挖掘出某一件事,能像顾时口中的某一件小事一般色彩明艳。

他回顾过去,发现一切都像是一条平直的线,无波无折。

谢九思有些跑神。

顾时还在说:“不过可能是我喂那窝蚂蚁喂得太勤了,它们发展得很快,老头子有一天点卯,发现钟楼墙面出了缝,顺着缝就把那窝蚂蚁给灭了。”

后来还追着他打了一顿,那时候顾修明正值壮年,而顾时自己年纪小,没跑掉,屁股都被打肿。

顾时十分唏嘘,把带出来的那只鸡刷上油,看着鸡,又开始跟谢九思叭叭他为了吃肉跟顾修明斗智斗勇的事。

谢九思从跑神中回来时,发现顾时正在山洞外边,拿纸张在厚实的雪上擦来擦去。

谢九思扭头看了一眼处理好的食材:“你在做什么?”

“把纸浸湿,包着鸡和鸡蛋,埋进炭火下边煨着吃。”顾时混着雪搓着纸,“咱们家没锡纸,只能这么意思意思凑活一下了。”

谢九思对吃也没有太多的讲究,只是带着几分好奇,跟着出去,学着顾时的动作,蹲下来,一起搓。

顾时一边搓一边说:“幸好咱俩都不是普通人。”

谢九思:“嗯?”

“这种做法卫生可不达标,肠胃不好的人,照我们这么干,吃了都会拉肚子。”

谢九思一顿,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搓。

“不过我刚跟着老头子回来的时候,家里没粮,基本天天就挖点蘑菇野菜地瓜再弄点山泉水之类的凑活。”顾时摇头晃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味道好就行。”

谢九思想想也是。

放以前,他们还没意识到“美食”这个概念的时候,也都是茹毛饮血的,没差。

于是谢九思又揉起了手中的纸和雪。

顾时拿手肘戳了戳谢九思:“你对做这个感兴趣?”

“很有意思。”谢九思说,“跟做实验很像。”

“那还是不太像吧。”顾时说,“你那个罡风发电的想法进行到哪了?”

谢九思看着手里湿透的纸张:“卡在能量传输上了。”

顾时一个文科生,挠挠头,完全帮不上忙。

他跟谢九思两个凑在一起吃完了一只鸡、四个鸡蛋和两个地瓜。

然后在乌漆嘛黑的夜色之中钻出了洞穴。

顾时看了看苍梧观的方向,楞了一下。

谢九思察觉到他的停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你在看什么?”

“……唔,没什么。”顾时重新迈开脚,感慨,“你知道我在这儿过了二十多年,一般晚上都只有我跟老头子那个院子的灯是亮的。”

谢九思闻言,又看了一眼苍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