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雪籽落下之后气温迅速的降了下来,不多时便飘起了成片的雪花。

谢九思本想帮忙,但竹条的柔韧仍然禁不住他稍微用力的一折。

在连续折断了三根竹条后,谢九思被顾时赶进了小木棚里,勒令他不许添乱。

顾时把最后一块需要保护的菜地盖住,看着剩下满地还没收的菜,扭头,着急:“谢老板,帮帮!拜托!”

“唔。”谢九思点了点头,手指一勾,菜畦里还没被盖上的塑料布的菜,全都被连根拔起,井然有序的落进了菜地边上简易的木棚里。

顾时愣了一下,感觉有雪花飘进脖子里,顿时一个激灵,小步溜进了木棚。

他忙活了小半天,身上衣服已经被融化的冰粒浸透,湿哒哒的,十分沉重。

顾时拍着身上的衣服,感觉随手那么一拍,衣服都能渗出水来。

不过这么多年顾时也早就习惯,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好过得多。

毕竟有谢九思提供的项链,至少他不需要在寒风凛冽的冬天抱着炭盆死不撒手了。

顾时稍微拧掉衣服上的一些水,抬手摸了摸帽子。

衣服都湿成这样了,帽子和帽子底下的头发自然没能幸免于难。

湿哒哒的帽子扣在头上很难受,尤其是脑袋上那两个被剪出来的坑,哪怕有谢九思的龙鳞暖洋洋的熨帖着,也仍旧感到了凉飕飕的寒意在从头往下灌。

顾时摸着自己头顶的帽子,在寒风中吸了吸鼻子。

这大概就是秃子们在冬天的滋味吧。

顾时心中十分唏嘘。

谁能想到我年纪轻轻,头发浓密,却能提前体验到中年秃顶的滋味!

怪冷的。

还湿哒哒的,头发上闷着水,很难受。

顾时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鸭舌帽顶端的小扣,迟疑着要不要摘掉帽子,让自己舒服一点。

他实在是犹豫。

――因为头发干着的时候就已经很丑了,湿哒哒的垂着肯定是丑上加丑!

见过被水淋湿的鸵鸟吗?

顾时觉得自己摘下帽子估计就跟那种样子差不多。

再对比一下身边这条龙帅得毫无死角的形象……

顾时飞速抛下了自己摘帽子的打算。

一阵风刮来,顾时打了个喷嚏。

他一边隔着帽子抚摸自己的脑袋,一边悄咪咪地往谢九思身后藏了藏。

谢九思肩宽腿长,人形很高,顾时顺着风向往他背后一躲,就感觉头顶的凉意瞬间消减了不少。

谢九思正控制着手诀,把那些菜分门别类的堆在一起。

他放下最后一颗红菜苔,察觉到有细小地水珠轻飘飘的自木棚外边随着风落了进来。

他偏头看向顾时,发现顾时正揣着手站在他身侧,顺着不断改变的风向一点点挪着步子躲风。

谢九思顿了顿:“不喜欢雨雪?”

顾时努努嘴,示意谢九思看他身上湿透的袄子,答道:“不喜欢,湿哒哒的。”

谢九思这才想起顾时与他不同,他浑身鳞甲,不论是雨还是雪,除了洁净身体之外,对他产生不了别的影响。

但顾时的本体是毛绒绒的那一款。

众所周知,毛绒绒普遍不喜欢水。

谢九思抬手,把顾时头顶的帽子拎了起来,另一只手轻碰了一下顾时眉心隐藏起来的法印。

顾时头顶一凉,下意识想要抬手,就感觉身上像是过了电一样酥麻,原本被水浸透的棉袄瞬间变的温暖而干燥。

头顶的秃秃的冰凉也在短暂的一瞬过后,重新得到了被帽子覆盖的安全感。

谢九思给顾时把帽子戴好,忍不住拍了拍:“好了。”

顾时顺着谢九思的力道晃了晃脑袋,微怔,伸手在身上四处摸了摸,入手全都蓬松而干燥的温暖。

“哇哦。”顾时舒舒服服的手揣进兜里,啧啧有声,“谢老板,你可真好用。”

谢九思觉得这大概是夸奖。

他点了点头,十分大方:“你可以一直用。”

顾时揣着手,闻言,扭头看了谢九思一眼。

就如从前一样,谢九思的目光正十分专注的落在他身上。

谢九思的眼睛跟常人有些微的不同。偶尔正午时,如果阳光正烈,深褐的虹膜会暴露出星星点点、如同金砂一般流淌着的暗金。

还有在极专注的盯着什么的时候,瞳孔会拉长成蛇类一般的细线。

――像是选中了猎物之后,心无旁骛的专注观察猎物、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蛇类。

就比如现在。

顾时被盯得心里发毛。

“眼睛。”顾时本能的往后挪了挪,提醒,“变得不像人类了。”

谢九思慢吞吞地眨了眨眼,那让人感到森冷的竖瞳便重新被埋回了伪装的深褐色之下。

顾时松了口气,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搓了搓:“既然谢老板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顾时指着那些菜:“帮我把那些菜都挪到伙房前边的院子里去吧。”

谢九思点头。

顾时看了一眼天色。

冬日天黑得早,再加上飘雪时云层厚重,这会儿才下午三点,天地就已经一片昏昏沉沉了。

大雪封山,还在仓库那边的那些个普通人类,今天怕是一个都走不了了。

就算谢九思是钟山山神,能够保证他们在雪天下山的安全,顾时也做不出让这些客人走人的事。

顾时算着人数,抬脚走出了木棚,准备沿着菜园往更上方的坡道上去。

那边散养着一些鸡鸭鹅,非常随缘的那种散养,也就是搭个笼舍,每天开关一下笼舍,随便喂点烂菜叶子的水平。

基本上是生死由命式养殖,要多自由散漫就有多自由散漫。

顾修明对那些个半野不野的家禽宝贝得紧,主要是老母鸡要留着下蛋,而公鸡,每一批都会被顾时吃得只剩下一根独苗苗用来给鸡蛋受精。

时间久了,顾修明就对顾时接近鸡舍这事儿严防死守。

顾时几次三番还想偷吃,都被当场抓包,没少被顾修明拎着戒尺撵得满山乱窜。

不过即便如此,顾时也总能隔三差五上鸡舍里掏几个蛋出来。

不过今天情况可不同了。

顾时觉得今天可别说公鸡了,就是老母鸡都得杀一只上桌去。

顾时刚一抬脚,旁边的谢九思瞬间警觉:“你去哪?”

“我上去一趟,逮两只鸡来。”顾时把帽檐拉到一边,刚走出木棚,几朵雪花乘着风扑面而来,在触碰到他的瞬间却并未融化,而是像羽毛一样带着丝缕的清凉,擦过他的脸颊,落到了地上。

他身上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薄壁,将寒冷与湿润隔绝在外。

顾时露出几分惊愕,看向谢九思:“你做的?”

谢九思颔首,端详了一下顾时的神情,迟疑道:“你说不喜欢雪。”

顾时感觉眼睛好像被风吹得有点疼,忍不住挪开了与谢九思对上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