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可靠的咸鱼玩家

别着腿部侧身而坐的贝内特身体前倾,单手抱着头,另一只手手掌扶着地面、支撑着不让自己彻底瘫软到地上去。

保持着这么个别扭姿势的少女,木然地抬着头,看着正前方那面巨大的幕布,和幕布下那个喋喋不休的女民兵。

她在说什么——

圣教,是邪教?

主祭大人,是邪教首脑?

那巍峨壮阔的神殿,是护教士领队大人拆毁的?

贝内特耳中仿佛响起嘶鸣声,这声音刺耳得让她头痛欲裂。

不可能……怎么会——圣教,怎么可能是邪教?!

贝内特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这一次的心碎比她上次亲眼看见被拆毁的神殿时更甚。

拿着话筒的讲解员罗宾无暇看清幕布正前方那些平民惊愕、痛苦、难以置信的脸,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说过话的她其实非常紧张,眼睛只死死盯着台本,照本宣科地念出上面的文字:

“塔兰坦亡灵在亲眼目睹教徒领队畸变后,又从废墟下找到疑似‘圣教’邪教教宗,自称主祭的首脑残骸,综合现场环境考虑后认为,这名自称主祭的邪教首脑应当死于大殿倒塌……”

“其后,又有两名塔兰坦亡灵在大殿后方找到一处隐秘山洞,洞中藏有该教派巨型活祭的场地……”

循环播放了三次大殿垮塌现场的幕布上,刷出杨秋亲身深入山洞时拍下的部分活祭现场画面。

祭坛、祭祀图案、祭祀符文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放出来的,免得有人有样学样跟着搞活祭;公开展示的画面里只有被鲜血侵染成深黑色的石板地面,以及……山洞中堆在角落里的,层层叠叠的人类尸骸。

这些尸骸腐烂程度不等,有的已经彻底白骨化,有的还残留有干瘪的人体组织、毛发。

绝大部分尸骸肢体上,还留有衣物、服饰。

杨秋在“火化”这堆尸骸前,为起到警醒作用而用手机多角度、全方位拍下的尸山画面,刚被投映到大幕布上,近处的平民和远处的镇民就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我的天!”

“妈呀!”

“那是什么啊!天呀!”

处于世界观被破碎痛苦中的少女贝内特,也被大幕布上过于“少儿不宜”的画面吓到瞬间从自艾自怜中清醒过来,一边发出无意义的尖叫声、一边四肢并用地往后爬。

周围的人反应也跟她差不多,离幕布最近的那批人甚至是哭爹喊娘地往后躲。

“这就是所谓‘圣教’的真面目!”讲解员罗宾并没回头看自己背后的大幕布,这位女民兵念到这会儿,已经被台本上描述的事实激怒,情绪越发激动起来,“这些可恨的邪教徒,以挑选‘圣仆’、‘圣侍’的名义,容许虔诚的信徒带着家人到圣境中享受美好生活的借口,欺骗人们向他们供奉财货,把家人交给他们带走!”

“那些被以供奉借口拿走的财货,变成了所谓‘圣境’中华而不实的神殿、祭坛,那些被骗走的信徒,变成了活祭的祭品,在远离家人的秘密峡谷中,在无人可求助的绝望处境下,痛苦地死去!”

“你们付出了这样惨重而沉痛的代价,获得的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永远不会兑付的空头承诺,和不值几个钱的小恩小惠罢了——仔细想想吧,你们所付出给所谓‘圣教’的,真的和你们从‘圣教’那儿获得的东西相等吗?”

“在人群中走动、欺骗你们相信他们的所谓‘祭师大人’,他曾经给你们治病、曾经施舍给你们食物——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供奉给他们的钱财,够买多少治病的药水、够买多少面包和肉了?”

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盯着大幕布上一张张闪过的、不同角度的尸山画面。

因光线和堆叠问题,尸骸残留的衣物已经很难辨别出具体款式,但毫无疑问,都是本地人熟悉的粗麻布料和细棉布料。

自己家的或邻居家的亲人,跟随那位祭师大人离开时……穿的是什么衣物来着?

少女贝内特旁边的妇人,忽然低头掩面痛哭,口中断断续续地叫出某个人的名字。

贝内特僵硬地扭头看向这名和她一批上马车的妇人……她想起来了,这个与她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曾在三年前亲自送走自己的儿子。

进入圣境……不,进入那可怕的、魔窟般的峡谷时,这名妇人还兴奋地说过,她的儿子可能就在那些穿着黑袍的正式教徒之中……她还曾经凑到车窗边,期待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儿子。

“可能他已经长高了,长壮了,我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不过没关系,他肯定能认得出我,等到了明天,他就会找到我了……”

贝内特呆了呆,巨大的恐惧忽然从心底升起,将这个瘦弱的少女紧紧拥抱。

“啊……天……”

冰凉的泪珠划过少女惨白的面颊,悄然滚落。

似乎要将她拖进冰窖中的可怕恐惧将她的心和身体整个儿冻结起来,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后怕的贝内特,双肩内缩,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臂,全身上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也……差一点点,就变成尸山中的一员了。

一堂反邪教宣传课结束,现场哭声震天……

不仅仅是营地中侥幸留得性命的平民,连营地外那些原本只是凑过来看热闹的镇民,也有不少人哭得肝肠寸断。

“圣教”,已经在巴博巴镇及附近的两座镇子,活动二十余年之久!

十户人家中,至少就有两到三户曾经满怀期待地送走过自己的家人。

他们以为他们的家人只是不够虔诚,还需要在“圣境”中继续修行,他们以为他们的家人虽然难以见面,但至少在“圣境”中过着吃穿不愁的好日子——谁能想到,事实竟是如此残酷!

讲解员罗宾放下话筒,沉默地看着一地瘫软的平民,又将视线投向营地外,那些痛哭不已的镇民。

良久,这个女民兵发出了一声叹息。

队官走上前来,对罗宾低语了一句“你做得很好”,便低头闷不吭声地收拾重要的投影仪。

旁边维持秩序的男女民兵心情也不好受,有的来帮忙收拾,有的去劝平民返回营房。

将投影仪用棉布包好放进箱子里,话筒、音响也同样收拾好,罗宾低声地队官道:“我带了收音机……明天,先把我的收音机拿来给这里的人放广播剧吧?我想,这里的人们很需要听一听《欺诈者恶典》这部广播剧。”

队官先点头,又摇头,温和地对罗宾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不过用不着占用你的私人物品,我会向杨先生申请的。”

“这会不会有些……太麻烦杨先生了?”罗宾不好意思地道。

“不会。”队官笑着抱起装着话筒和投影仪的箱子,“你以后要是升到士官就会知道的,杨先生只会不满我们做得不够多,从来不会嫌弃我们给他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