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沃尔顿的困惑

地球时间十一月二十日,第二轮内测开放已有半个月。

异界也已来到九月,到了农户们缴纳农税的时间。

被迫“借宿”威斯特姆镇政厅的帕克·查普曼·奥狄斯少爷,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噩梦中,有个漫天黑色蛇发飞舞的、宛如魔鬼复生般的男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浩浩荡荡的诅咒魔音,震荡着血色天空。

那是伴随着帕克少爷整个少年时代的可怕诅咒,如同那本报纸剪贴本上的影像一样,深深地刻印在帕克少爷的心灵深处……

“我不在时,你们可作恶。”

“无人所知时,你们可作恶。”

“但请诸位谨记,凡作恶,必有清算。”

“清算之时,受难者的一切苦痛,当十倍奉还!”

“骨骼尽碎的苦痛,皮肉寸寸剥离的折磨,将伴随着你们的哀嚎,为受难者送上迟来的送葬!”

“——清算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帕克少爷大汗淋漓,他仿佛也身处于祖父曾呆过的、那个被鲜血和碎肉污秽的宫殿;那个可怕的疯子,仿佛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的一地残尸中,冲他咆哮。

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夜安。”噩梦中的魔鬼伸出沾满血手的爪子,握着他的手,狞笑着道,“你似乎认识我?”

“啊——!!”

帕克少爷猛然睁开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

要不是旁边守着熟悉的男仆,管家也一脸关切地开门进来,帕克少爷说不得还要再叫几声……

帕克少爷任由男仆搀扶着坐起来,让管家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虚弱地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是乡民在纳粮税。”管家神色勉强地道,“院子里全是人,难免有些吵。”

“纳粮税?”帕克少爷脑子有些转不动,呆了下才猛然回神,“我们还在威斯特姆?!”

“是的,少爷。”管家连忙伸手扶住帕克肩膀,“冷静一些,现在是白天……”

帕克少爷甩开管家的手,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跑到阳台上,拉开窗帘。

身为一掷千金的大客户,帕克少爷昏过去后自然能得到最好的房间休息……这个房间是镇政厅大楼三层中段、阳台最大的一间卧室,站在阳台上,能俯瞰到整个镇政厅庭院和外面的街景。

外面街道上、大院里,挤满了用木板拖车、木制手推车、和平板驴车拉着粮食的本地乡民。

人多车马多货物多,嗡嗡的嘈杂声吵得人脑壳疼,但看上去却不算乱。

外面街道上摆了宽宽的木板隔离带,纳粮税的乡民在木板隔离起来的区域内排队、有序往前移动;庭院内也摆了类似的隔离用木板,隔出三条通道,将进入院子的乡民连带车马分流成三股,在分别设置的三个纳税点称重。

帕克少爷非常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但看到视线内有这么多活蹦乱跳的活人吧……他还是松了口气,有种心安的感觉。

他真的受够那些晃来晃去的骷髅架子,和从他噩梦里跑出来的魔鬼了。

视线余光扫到阳台下方,帕克少爷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提了上去。

阳台正下方、镇政厅大楼楼前的空地……全是亡灵。

从三个纳税点称重下来的粮食,正由这些亡灵往大楼左右两侧的库房里搬。

发现自己跟生气勃勃的大堆活人之间还隔着这么一条“亡灵带”,强烈的窒息感再次堵得帕克少爷眼前发昏……

“威斯特姆的白天,和夜晚,又有什么区别呢?”帕克少爷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马丁街最北面的街口,沃尔顿团长与他得力的斥候正蹲在路边,远远打量着从镇中大道到镇政厅大院前密集涌动的人流。

每年到秋收的时节,各地的农民都需要向本地城镇缴纳粮税,类似的场景沃尔顿团长并不陌生。

但……像这种等待纳粮的农户满心期待、而完成缴税的农户无不欢欣鼓舞的场面,沃尔顿团长确实是第一次见。

得到封号的骑士都是有领地和领民的,连一般贵族的家族骑士都能获得一、两个小村子作为领地,十几户到几十户农户为领民,身为烈阳教会骑士团团长的沃尔顿当然也有封地——他的封地在肯亚帝国中东部,一座人口近万的小镇。

当然,骑士和正经的贵族毕竟是有区别的,如果后代中没有出现合格的继承人,或是封号被夺走,那么封地就会被收回;所以骑士通常不会花费太多心思在经营封地上,只要确保每年能拿到属于他们的那一成粮税就行。

沃尔顿常年在外,很少去自己的封地,他每次去拿自己的那份“分红”时,所见到的纳粮农户,可没有哪一家是像他现在所见的这样放松——不仅相互间有说有笑,排在长队里的农户还都显得相当急切,像是怕晚了就轮不到自家交税了一样。

交税积极这种事,沃尔顿是绝对没有听说过的,尤其是最为愚昧、从不体谅税务官难处的农民;说是十一月前必须完税,但不管是哪儿的领地,这些农民都总是要拖到最后几天才肯配合。

这就让沃尔顿非常难以理解……雷克斯能影响镇内的镇民,难不成还能影响并不居住于镇内的乡民?

当他心中产生这样的疑惑时,在他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也在悄悄萌芽。

就他入城这短短一天半的功夫,他本人亲眼所见的威斯特姆……和他想象中的威斯特姆不太一样。

他以为威斯特姆是凋敝的,混乱的,死气沉沉的。

可他所见的威斯特姆却是充满活力的,生机勃勃的。

走出据点来,看到的镇民,乡民,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生活在心惊胆战中。

沃尔顿当过多年教会守夜人、见识过无数被邪教徒蛊惑的愚民,他当然非常清楚那些走入邪路的人是什么样儿——与常人想象的不同,被邪教蛊惑的愚民其实并不会表现得苦大仇深,相反,他们会看起来比一般人更积极、自信、乐观,同时又更加暴躁,易怒,容易亢奋,处于一种微妙的、在疯狂与平静之间走着钢丝的诡异状态。

但威斯特姆的人不是这样的。

这里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普通,主妇们为谁家乱丢了垃圾而争吵,摊贩与客人为了一个铜币能买几个土豆斤斤计较,脏兮兮的野孩子们瞪大了眼睛搜寻被人随手放置在角落里的朗姆酒空瓶,年轻的姑娘高昂着头大步走过,得意地炫耀新做的裙子……

和因纳得立人……不,和沃尔顿记忆里的肯亚人,也没有太大不同。

可终究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只是沃尔顿说不出来。

他看到一家子乡民红光满面地从镇政厅大院里出来,又欢欢喜喜地往镇中大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