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花生 一更

“贝勒爷,不好了!贝勒爷!”暖阁连着孩子们玩耍的厢房,奶嬷嬷恐惧地跪在外头。

胤禔紧皱眉心,掀帘看向她,奶嬷嬷语无伦次地讲述方才的发现,“不过一日时间。格格被人算计,枕头底下塞了痘痂,奴婢不敢挪动,黄纸放在摇床里边……”

不仅是大贝勒,伺候的人面色全变了。胤禔看向与弘昱玩耍的四格格,抖着声音道:“你,拿爷的牌子进宫请太医。”思虑太医难等,他又急急吩咐,“你去请大夫。烧热水,把窗打开,收拾四格格昨儿用过的东西,还有弘昱,等大夫诊过再说!”

——

以贝勒府的名义请来的大夫,一共三人,医术精湛,在民间颇有名声。

先给阿哥格格诊脉,他们对视一眼,面色开始凝重。继而检查摇床里的黄纸,翻开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观这模样,说不准是水疙瘩,还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天花。

大夫低声问:“痘痂放了几时了?”

奶嬷嬷颤声道:“少则半日,多则一日!小主子待在一块,玩了也有两个时辰。”

半日,幼儿染上的可能性极大。痘痂放在枕头之下,如今四格格的脉象,却比大阿哥稍稍平稳一些。

这倒是奇了,许是四格格自打娘胎出生,被养得很好。

忐忑至极地同大贝勒禀报,胤禔双拳紧握,哑声道:“你的意思是,大阿哥发作的时日,会比四格格……”

说着停了一停,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阿哥格格年纪小,脉象却极健康,未染上是最好的结果,只是草民也拿不准。”大夫犹豫着道,“为今之计,只能等。”

将两位小主子隔开,等症状发作,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大贝勒没说话,半晌给了银两,让人客气地送走大夫。恰恰此时,太医气喘吁吁地到了,得出与大夫一模一样的结论,只他忌讳更少,翻过黄纸看了又看,透过窗楹、照着日光瞧,最终发现纸上印着几缕金线,还有刻得极细的花纹。

手感柔软,做工精致,绝不是普通的黄纸,竟像、竟像宫廷御用之物。

把蹊跷之处与大贝勒一说,暖阁霎时风雨欲来。

胤禔怒极而笑,“给爷查。近来三日,都有谁进出暖阁,还有进出贝勒府的下人,行踪一并查清!”

裁剪拇指大小的一片黄纸,浸水晾干,在日光底下晒了好些时候,胤禔辨认不出,只剩名贵的印象。

他阴沉着脸,叫人前去内务府比对一二,“还请太子妃通融于我……”话音未落,生生拐了个弯,“回来。等阿哥格格发作再说。”

安排好一切,胤禔死死闭上眼,“去正房,通知福晋。”

说这话的时候,他竟生了怯意,终是放低声音,“去吧,她最是在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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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日,大贝勒府剧变,大福晋昏厥的惊事传入宫中,畅春园也得了信。延禧宫居于封禁状态,若要得知消息,按理应延迟两日;惠嫔按捺住急迫,准备两日之后提出照料的请求。

再等两日,再等两日……

她在大宫女掌心,一笔一划写下“纸”的字样,大宫女会意,轻轻点了点头:黄纸成功交到茴香手上,娘娘不必担忧。

惠嫔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目光跨过虚无,好似望着遥远的毓庆宫。

早年太子妃没有入宫,宫务交由四妃掌管,供给毓庆宫的纸张,她借乌雅氏的手,为自己留了一份。

不为什么,只为未雨绸缪,当下不就派上了用场?

太子势大,他们只能沉寂。若胤禔发现不了,日后寻得时机,自有她揭出太子的把柄;胤禔发现也无妨,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知道怎么做。

水疙瘩不是绝症,更扳不倒太子,如今揭露,不是明智之举。皇上渐渐年老,太子正值壮年,那时候的猜疑,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手段阴险下作,竟寻侄女出气,怎配储君之位?胤礽,弘晏,赫舍里氏害她至此,谁也别想好过!

——

全嬷嬷禀报大贝勒府诸事的时候,弘晏恰在毓庆宫中。

太子妃怀有身孕,心肠柔软,最听不得这等事,何况孩子年幼,蓦然遭受大罪,大嫂哪还撑得住。

闻言紧蹙眉心,“水疙瘩还是……出痘?”

全嬷嬷摇摇头,“拿不准。四格格尚且安好,大阿哥发起烧来,太医守着不走了,说是要等红疙瘩冒尖,才能知晓病症。”

弘晏仰起头问:“陷害他们的歹人,还没抓到吗?”

全嬷嬷慈爱地看向弘晏,解释说:“能出入暖阁,全是大福晋的跟前人;排查府中进出,更没有想象中容易。”

大福晋身子不好,贝勒府采买众多,不乏混水摸鱼之辈,若一个个审讯,少说也有三四日,等不得那么久。

最重要的一点,痘痂从何而来?宫中没有异常,贝勒府同样没有,若要全城搜寻,就如大海捞针一样艰难。

“你去库房看看,用得上的药材,都给大嫂送去。”太子妃叹了口气,怅然道,“只盼是水疙瘩,那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全嬷嬷应了下来,跟着叹息一声。

保佑上天眷顾大福晋,眷顾两个小主子,万万不能是天花,万万不能。

全嬷嬷走后,弘晏琢磨片刻,严肃了圆脸:“额娘,庄上有急事,儿子得赶过去。”

太子妃拉着他,“连晚膳都不用了?”

弘晏信誓旦旦:“急事不等人,等办好了,我陪额娘一晚上吃五顿饭!”

太子妃微皱的眉心松开,瞧着被他逗笑了,“好,额娘等着你,一顿都不能少。”

——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

茴香跌坐在地,望向烧得神志不清,大红疙瘩生了满身的幼弟,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无助又惊惶。

床边站着一位胡须花白的大夫,她跪在地上哭求:“大夫,大夫,我弟弟不是出痘,是不是?他不是出痘!求您治好他,求您治好他!”

老大夫云游至此,哪想遇见一个诓人的骗子,冒充医术精湛的大夫,骗了百姓诸多银两。送官之后出于不忍,他找上茴香的家,哪想这姑娘的幼弟,竟是得了药石无医的天花之症!

什么水疙瘩?

行骗害人,行骗误人!被耽误太久,床上这孩子,已然到了穷途末路,怕是熬不过去了。

老大夫缓缓摇头,涩声道:“老朽只能尽力,还望姑娘谅解。”说罢端来一碗苦药,“照着喂,也能让他舒服一些。”

见茴香默默流泪,充耳不闻,老大夫把药放在床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

出痘不是小事,到了这般境地,必要上报官府,以求管束。茴香悚然一惊,狂奔而出,却发现大夫没了人影,霎那间力气尽失,面色青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