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8章 团圆

军中岁月枯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操练,又遇寒冬,年节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台上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将士们群情昂扬,吆喝声不断。因为赵胤事先就说好,年事不必顾及尊卑和上下级,士兵也敢同上官玩笑,人人都可以上台展示自己的武艺,功夫好的人还有几率得到提拔,因此,这会儿场面火热,即便看到赵胤和时雍默默离席,也无人去关心上官的私事。

只有魏骁龙送出来,笑盈盈地道:“末将吃了酒,就不远送了。大都督、郡主,过年好。”

时雍笑道:“过年好。”

赵胤朝魏骁龙点点头,牵着时雍的手,慢慢出来。

谢放牵着乌骓等在路边,沉默得像个木桩,赵胤从他手里接过马缰绳,看他一眼,又望了望身侧的几个侍卫。

“你不必跟随,自去玩乐。”

谢放应了一声,“是。”

赵胤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

“年节上,你也当回家看看。”

过年时节,有家有口的侍卫们都休沐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便是朱九也在方才娴衣来时,向时雍要了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谢放,寸步不离地跟着赵胤,有家也不归。

时雍觉得谢放这人当真是尽忠职守,也跟着笑道:“是呀,放哥,把你家侯爷交给我,你就放心地回家去吧,保证给你看护得好好的。”

谢放垂目,一本正经地应了。

“多谢郡主,多谢侯爷。”

时雍笑着同他们挥手再见,跟着赵胤出了营。

赵胤看时雍一眼,“马车在何处?”

时雍眨了眨眼,“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赵胤眼底露出责怪,“天寒地冻……”

时雍道:“他们也要过年嘛。怎好捆绑在我们身边?”

赵胤没有再说什么,瞥她一眼,时雍见状便笑了,挽住他的手,身子轻轻偎过去。

“只要陪在侯爷身边,骑马也好,步行也好,我都可以。”

赵胤牵紧她的手,那触手的冰冷让他微微皱眉,哼声,又包裹在掌心里,认真帮她理了理身上的氅子。

“上马。”

时雍眯起眼,一副微醺的模样,双眼带笑。

“没有力气上马了。”

营房门口有哨塔有守卫,赵胤睨她一眼,无声地叹息着,将人抱起来放坐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背后,将人圈在怀里,轻轻一抖缰绳。

“乌骓,走。”

时雍不满地嘟哝。

“侯爷好生狡猾,让我在前面吃冷风。”

赵胤身体一僵,迟疑了下,“你要在后面?”

时雍忍笑,一本正经道:“倒也不必了。侯爷将我抱得紧些就好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一条腿也跨过马背,从正坐改为侧坐,这样可以看到赵胤,且更易亲近地偎在他的怀里。

这是时雍十分喜欢的姿势。

她将赵胤的腰身一圈,又小声埋怨。

“好硬。”

赵胤身上的软甲,冰冷硌人,这是事实。

他却听得笑了,一只手揽住女子腰身,轻叉马腹。

“有马车不肯坐,要找罪受。赖谁?”

“赖你呀。”时雍借着酒意添了几分娇憨之态,缩在赵胤怀里避着风,毫不避讳地将所有的不适都赖到他身上。

“谁让你这么招人,害得我巴巴地跑过来,为了你受罪?”

“你这女子……”

“哼,难道我有说错嘛?还不是侯爷太好让人思之若狂。”

头顶传来赵胤轻轻地哼笑。

“阿拾总是对的。纵然有什么不对……”

“如何?”

“也该赖爷。惯的!”

时雍叽叽地笑,对此话很是受用,抱住他的腰,又往他身上蹭了蹭,取暖。

神机营在城外,此时已临近子夜,正是跨旧迎新的时候,家家户户都鸣起了鞭炮,驱邪避凶,静寂的天空下,火炮声不时响起,夹杂着守岁的顽童恣意的嬉笑。

天上灰蒙蒙一片,偶尔闪过一抹焰火的光芒。

一大一小两个人挤在一处,骑一匹马。

马儿走得很慢,徜佯在入城的官道上,连夜风都暖了几分。

时雍懒洋洋地道:“年夜真美。我们也算团圆了。”

赵胤轻嗯一声,手稍紧。

时雍感觉到,轻笑仰头,“你今日在营中,就没有想我么?”

赵胤道:“想。”

“怎么想的?”

“……”

时雍瞄他一眼,知道他这个人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又是抿嘴一乐。

“看来是没有想我啊?要不然也不会一整天不闻不问了。明知道白马扶舟也在我娘的饭馆里,意图不明,侯爷也放得下心。哼~”

赵胤低下头,看了看怀中女子,手臂用力托住她的腰,免得她被颠下马,语气比方才要更为清悦几分。

“今日却了十余个营地,没有片刻闲暇。阿拾来时,我刚到神机营不到半个时辰。”

时雍哦一声,“是么?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饿了没有?”

赵胤摇头,眼皮微微垂下。

“至于白马扶舟……”

稍顿,他徐徐开口,“他眼下正为拼命洗脱嫌疑,来饭馆,多个护卫罢了。爷有什么不放心的?”

呵?

时雍扬起眉,笑得颜开。

“敢情你把东厂厂督当成了侍卫使唤?”

“嗯。”赵胤干脆利索地应了,语意不详地笑:“本座做事不问因由,只看结果。”

“怎么说?”

“近日,白马扶舟属实做了不少好事。神机营示警,哲布出城救封参,助锦衣卫铲除张普一党。再一个个亲手肃清邪君留在大晏京师的人马……确是非常之举。”

时雍哼声:“装神弄鬼。”

赵胤淡淡道:“只要对大晏有利,本座便由着他。”

时雍道:“一个人两个灵魂,一个灵魂为善,一个灵魂为恶。侯爷信吗?”

这次,赵胤沉默了许久。

“原是不信。可……阿拾让我半信半疑了。”

时雍微微一噎。

也是。她才是世上最应该相信的人。

毕竟仔细推敲白马扶舟这个人,只得这一种解释了。

于是,她想了想,突然问:“若当真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敢问侯爷,若邪君的灵魂做恶,该不该毁灭白马扶舟的肉身?”

赵胤眉头一蹙,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万难的问题。

白马扶舟与宝音那层关系,不是谁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尤其眼下,他力挽狂澜,做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态度鲜明。

赵胤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看他究竟要如何行事,再作决定。

许久没有声音,时雍感觉到男人的心不在焉,手在他腰上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