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稚子 “这是你赵叔叔的女儿。”……

居松关醒来的消息是两日后传到别院里来的, 同时传来的,还有心月顺利诞下一名女婴的喜讯。

长安那边已提前准备好替换的婴孩,大概三日后就会抵达洛阳, 正巧赵霁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从汴州回来, 孩子到洛阳后, 可以先接到别院里来养一养。

战长林以前没机会看一眼襁褓里的恪儿, 因而对这女婴的到来有点莫名的期待。当日晌午,院外才传来马车声, 战长林第一个走到院里,迎接栅栏外的那一辆青布马车。

驾车的人一身粗布麻衣,然而身形魁梧,肤色古铜,藏在斗笠底下的一双眼睛蓄着沉稳的力量,握着缰绳的那只左臂也修长有力。

下车后,他用仅剩的左臂掀开车帘, 车里很快走下来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身材微腴, 慈眉善目, 冲他道一声“有劳小瀛”。

乔瀛略一颔首, 听到脚步声,转头。

“乔簌簌人在汴州,你是打算让扶风送回衡州去,还是带到洛阳来?”

就在昨日,扶风传来密信, 说是在汴州的一家客栈里找到了乔簌簌,想请示居云岫要不要把人送回老家。

乔瀛毫不犹豫:“送回衡州。”

战长林提醒:“可就你这妹子的脾气,送回去一百次, 她能跑出来一百零一次。”

乔瀛眉头深蹙,然而并不改变主意:“不可让她来洛阳。”

他最近一直在洛阳活动,如果乔簌簌来到洛阳,二人必定会撞上,到那时,他就是想逃也没法逃了。

战长林点头,理解他的担忧,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顺着乔瀛的打算。

“赵霁已同意跟我们合作,有些秘密不必再瞒。送她回去,可以,但与其再提防她什么时候跑,不如趁这机会相认。重要的人,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最放心。”

乔瀛没做声。

战长林道:“以探亲的名义接到赵府,陪着郡主如何?”

陪着居云岫,便等同于身处最安全的位置,乔瀛没法不动心,可是,想到相认,他心里还是惶然。

“请公子再容我想想。”

战长林不逼迫他,拍拍他肩,目光转向妇人怀里抱着的襁褓。

妇人含笑行礼:“太岁阁柳氏,见过阁主。”

柳氏是太岁阁里的人,年初刚生下孩子,是长安那边特意送来给心月“女儿”做奶妈的。

战长林颔首,看向柳氏怀里。

日头明晃晃地晒在襁褓上,战长林掀开,看到一张比恪儿还要粉嫩的肉脸。

居云岫一行从屋里出来时,战长林手里已捧着一个襁褓。

两方人在前院里相会。

正巧一片厚云遮住日头,阴凉里,战长林捧襁褓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柳氏跟在后头,想说让自己来抱,可还来不及开口,居云岫一行已过来了。

恪儿最是惊奇,两条小短腿一撒,跑上前去。

战长林跟着站定,对上恪儿惊奇的眼神后,蹲下来,给他细看襁褓里的小家伙。

两人探着脑袋,眼皮底下,一双黑眼睛葡萄一样,脸蛋粉嫩嫩的,嘴唇红嫣嫣的,模样竟是少见的好看。

恪儿惊诧地睁大眼睛。

璨月也意外,对居云岫道:“看模样,倒是个相当俊俏的小姑娘。”

居云岫离得稍远,虽然也看到了,但没说什么,倒是恪儿激动不已,半是欣喜、又半是难过:“战长林,这是你的孩子吗?”

战长林眉头一皱,撇清道:“不是。”

恪儿望向他。

璨月忍俊不禁,解释道:“郎君,这是赵叔叔的女儿。”

“赵叔叔?”

恪儿歪头,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冰块一样白生生、冷冰冰的赵叔叔。

再看回襁褓里的小家伙,恪儿不由伸手点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软嫩嫩、热乎乎的,他这才松一口气,唇角抿出笑意。

“她叫什么名字?”

恪儿笑着问道。

战长林道:“还没有,你取一个?”

居云岫闻言,想要阻止,然而为时已晚。

“可以叫‘小白’吗?”恪儿伸手掌着襁褓,反复看小家伙的脸,怎样看也看不够般。

战长林大笑:“甚好!”

居云岫闭了闭眼,示意璨月泼冷水,璨月尴尬一笑:“郎君,这是你赵叔叔的女儿,取名的事,还是由赵叔叔来吧。”

恪儿低低“啊”一声。

战长林反驳:“他取他的,我们取我们的,有什么要紧?”

又冲恪儿招呼:“来,叫小白。”

恪儿偷瞄璨月,低头,极快而悄悄地喊了一声“小白”。

战长林笑不拢嘴。

襁褓里的小家伙“咯”一声,竟然也笑了。

迎来小白后,恪儿大半的注意力开始从战长林转移到小白身上,战长林也乐得轻松,开始有更多的时间享受跟居云岫的二人时光。

傍晚,天幕又一次被夕阳染成橙金色,战长林搂着居云岫坐在树林前看日落,想到苏醒的居松关,低声问:“你想不想回长安?”

居云岫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望着林外余霞成绮的天空,道:“不想。”

战长林道:“居松关醒了,你就不想去看他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从四年前雪岭一役出征起,居云岫就再也没有跟居松关见过,况且——

战长林补充:“他还没见过恪儿的。”

夕阳西下,霞光盛满眼眸,居云岫目光颤了一下,道:“赵霁会赶在月底前回来的。”

言外之意,即是时间上不允许。

战长林不以为然:“他赶回来也是看小白,你带着恪儿跟我回去一趟,他想管也管不着。”

居云岫沉吟片刻,道:“你带着恪儿回去吧。”

战长林怎会肯,故意道:“居松关气我当年弃你而去,三年不肯见我一面,你不跟我回去做个证,我哪敢上赶着去找骂?”

居云岫哑然失笑,然而眼底并无光芒,道:“是你气他瞒你骗你,想回去找他算账吧?”

知晓真相一事,他被瞒两年,这次肃王府联姻赵家,全程被瞒的人也只有他。

战长林眼神微黯,说不介怀肯定是假的,但是有些事,他确实没法辩驳。

“不气了,就是他老这么晾着我,不肯见我,日子久了,我心里肯定会难受。”

前两年他忙着在外征战,跟居松关的联系只有彼此亲手所写的密信,因为本来也见不到,所以居松关不理他,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没有仗可以打,没有任务可以分散他的精力,他回去,面对的又是那一扇冷冰冰的门,以及奚昱出来传达的那一句“不见”,他不确定这一次自己还能坦然地离开,没有怨言。

“你说,居松关以前那样大度的一个人,这一次怎就对我这样小气?”战长林下巴抵着居云岫的肩,百思不解,“亏我当初为求云老救他,差点把脑袋都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