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朝阳

“我和其他人格认为应该去,”霍闻泽眸色深沉地告诉他,“但是霍忱本人还没有表态。”

奚迟知道这肯定很难抉择,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你们好好商议一下吧,我去煮点姜汤。”

他站在厨房里,有些失神地盯着锅里翻涌的汤,辛辣温热的雾气缭绕在眼前,驱散了雨夜的冷。

其实他头脑里也是一团乱,忍不住想凭什么,明明霍忱已经决定要走出来,还要不遗余力地把他拖回黑暗中,难道人就不能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吗?

但今天他的男朋友已经足够艰难了,他必须表现得冷静一些。

他把姜汤盛出来,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救仇人的孩子?”霍忱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那两个小崽子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沉默了一秒,里面又响起霍闻泽的声音:“其实你已经决定了。”

霍忱嗤笑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当然了解你,”霍闻泽笃定地说,“因为我就是你。”

里面又安静了片刻,霍忱慢悠悠地说:“二十多年,你终于敢承认这一点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向你妥协。”

奚迟收紧了捧着碗的指尖,他差不多料到了这个结果,经历过相同的绑架案,亲眼看见自己的哥哥永远留在了童年,大概谁都无法眼睁睁看着相同的悲剧发生。

这时,他面前的门忽然被拉开了,他看着霍忱微微怔了一下。

“不烫手么?”霍忱难得表情认真,从他手里把汤碗接过来。

他这才感觉到手心残留着一片滚烫,和霍忱一起坐下,看对方吹着姜汤上的热气,在屋外雨声连绵的背景里竟有一丝静谧的感觉。

他有不少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霍忱抿了一口汤,冲他弯了弯眼睛:“很好喝,一点也不辣。”

奚迟无奈道:“那不是说明失败了么。”

“我喜欢。”

霍忱这么说着,不紧不慢地把一整碗姜汤都边吹边喝完了,才准备离开。

奚迟拿了把大伞送他下去,到了一楼还没出门,就感觉到一阵湿冷的风从外面吹进来。

“你上去吧,宝贝。”霍忱对他说。

奚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霍忱知道他担心,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在他耳边道:“别怕。”

忽然坠入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他心里毫无防备地坍塌下去一块,累积的酸涩不停往外涌。

他环住了霍忱的背,同样紧紧地拥住了对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它堵上。

霍忱亲了亲他的头发,闻见他发丝间淡淡的香气,轻笑道:“你骗人,明明答应和我一起洗澡,却自己洗过了。”

奚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在说这个。

“……我从医院下班,总要先洗个澡。”

霍忱又在他发梢上蹭了两下。

奚迟觉得他的态度简直像要去上个普通的夜班,也不知道他是根本就不紧张,还是在哄自己。

“周昀绑架孩子的地方在哪?”他突然开口问。

霍忱的眼神顿了一下。

奚迟看向他的眼睛,看出了其中的犹豫,坚持道:“你说过有事不会再瞒着我,问你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霍忱被他执着的眼神盯着,败下阵来,告诉了他。

“你解决后尽快联系我,如果天亮之后,我找不到你的话,我会报警。”

奚迟说着,再也无法抑制情绪,总是湖面般平静的眼底涌起波澜:“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霍忱看他的目光一片柔软:“好。”

等他看到霍忱转身撑开伞,背影融进了雨幕中,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似的,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霍忱立刻转过身,三两步走回到屋檐下,低头吻了他。

唇上的触感微凉,像一片羽毛般擦过,撤离的时候他有种冲动,想自私地告诉对方别去了。

但最后他只是眨了眨眼道:“小心。”

回家之后,他躺在床上听着雨声,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每次按亮手机屏幕去看,都发现只过了几分钟而已。

奶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焦灼的心情,一直趴在他的胸口,暖融融地贴着他。

还是太冒险了,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地想,他怎么能放霍忱走?对方是比霍忱自己还了解他发病状态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刺激他。

终于等到了晨曦笼罩大地,崭新的朝阳升起,透进他的房间,他心跳又加速起来,重新有力地搏动着。

他给那个看了一晚上的号码打去了电话,然而对面只有没有信号的提示音。

奚迟立即起身换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准备出门。

这时他家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他呼吸一顿,心底瞬间迸发出绝处逢生的喜悦。

他疾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见的却是另一张脸,是他正准备去找的人。

奚迟打开门,何俊才穿着警察制服,满眼熬出来的红血丝,看见他像是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似的,掏出证件给他看。

他知道对方现在的身份不是他继父的弟弟,他的长辈。

“奚迟,这个人你认识吗?”何俊才拿出几张资料递给他,开门见山地问。

奚迟垂眸看了一眼,便重新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回答道:“认识,他是我男朋友。”

何俊才严肃的表情顿了一下,又问:“你知不知道他……”

“知道,”奚迟语气略带急切地跟他说,“我们一边走,我一边跟您说吧,情况紧迫。”

赵氏集团新建成的大型购物中心里,阳光也从玻璃穹顶倾泻进来,笼罩在中庭,把装修豪华的商场映得更金碧辉煌,活动的舞台已经搭好,本来过两天就要正式营业,赵鹏升也将在这个台子上剪彩。

顶层的总控室内,一个男人被揪住衣领,狼狈地被拖出来摁在了玻璃围栏边上,只要松手一推就会像一片垃圾般飘下去,坠落在七层之下的舞台。

他眼镜的镜片已经碎了,眼下和唇角也遍布着青紫淤血,但他的表情却像疯了一样兴奋,嘴角抽搐,眼里闪烁着得偿所愿的光。

捏着他脖子的人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经历了一晚上噩梦般的场景、声音、言语的多重折磨,霍忱的精神显然已经处于溃塌的边缘,眼里疯狂的火光不断喷薄而出,又被强行压制下去,紧抿着的嘴唇颤抖着。

“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亲手杀了你?”他咬着牙问道。

周昀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用老师教导学生般循循善诱的语气说:“你松开手,一切都会结束了,反正杀人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感觉吧?你六岁的时候就能在绑架犯睡着的时候,用刀子割开他的喉咙,你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