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脸上的力道略重,鼻尖能嗅到浅淡的酒气,沈恕听着郁松年的问话,眼眶忽然有些酸。

这样的问询,没有给他留有任何退路,好像不管他怎么回答,都不是正确答案。

“因为……”沈恕闭上眼,努力让自己语气维持镇定与平缓。没由来的委屈像张令人喘不过气的网,裹住了他:“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

按在他颊边的手,缓缓收了回去。郁松年压住他的力道收了回来,一同离开的,是对方沉甸压着他的身躯。

沈恕睁开眼,看向坐在床边的人。郁松年怔了一会,才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对不起,我好像喝多了。”

他歉然地对沈恕说:“吓到你了吧。”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着沈恕,而是低垂着眼:“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不想要,其实可以直接拒绝。”

沈恕撑着床坐起身,他没有不想要,也没有勉强自己。

郁松年笑了笑:“这么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强迫你。”

沈恕本能地抓住了郁松年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郁松年指尖的温度有点凉,他如同找到了答案,若有所思道:“是我在试婚服的时候,跟你说我不打算当你名义上的丈夫那句话,给了你压力吗?”

“没有,我不觉得你是在强迫我。”沈恕握紧了郁松年的手指,急迫道。

郁松年转过头来,很温和地说:“你别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现在的他,和刚才强势的,说着露骨话语的郁松年不一样了。

虽然更像郁松年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却无端地叫沈恕心慌。就好像……此刻的郁松年,又离他远了点。

郁松年反手握住沈恕的手:“是我越界了。”说罢,他轻轻地将手从沈恕掌中抽出:“我先去洗漱,你早些睡吧。”

沈恕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连带一同空下的,是心脏的某一处。

郁松年起身离开,刚站起来,衣服却被沈恕拉住了。

沈恕明白这种时候,该说的话是什么。无非是一句我心甘情愿,缘由为何,不过是情有独钟。

这种仓促地,狼狈地吐露真心,就如还未准备好,就要去打一场不知胜负的仗。

情况太紧急,他只能仓惶地将自己所有压在这一局的胜负上,并非出自本愿,而是害怕失去。

“喜欢。”沈恕的声音很低,好似风吹就能散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了语调:“因为喜欢,所以愿意被你睡。”

这话听起来很难堪,实际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沈恕眼睫沾了些湿润,他安静地坐在床上,有种自暴自弃的狼狈:“所以……别生气。”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他们有一年的合约,无论如何郁松年都不可能现在离开他。然而越这么想,却觉得越可悲。

负面情绪不受控制地侵占了他的脑海,沈恕看到被子上洇开了几滴湿润,是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结果。

沈恕希望郁松年别看见,这样交出真心的样子,太不体面。

他听见郁松年叹了口气,身旁的床垫下陷,是对方去而复返,将他重新拥住。

“为什么要哭?”郁松年声音低沉,带着压抑:“喜欢我是件让你难过的事吗?”

沈恕在喜欢郁松年这件事上,得到的快乐很少,大多数的时间里,都称不上快乐。但郁松年给他带来的一切,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和郁松年一样。

大概没人的表白会像他一样这么糟糕吧,哪怕结婚了,有过最深入的肢体接触,却还是没有安全感,脚踩不到实处,怕哪一日睁开眼,这人就消失不见了。

这些年来,沈恕很少梦见郁松年,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梦到他坐在空无一人的课室,转过头,那是一扇没有人的窗户。

梦是蓝的,紫的,有时候有其他看不清脸的同学,有时候也有熟悉的人与事,唯独没有郁松年。

抬起手,沈恕紧紧抱住郁松年,闭眼时,又打湿了郁松年的肩膀,他哑声重复:“喜欢你。”

郁松年亲吻他的耳垂,脸颊,将他眼泪一一吻去。他在对他道歉,声音饱含悔意,不知道是在内疚逼迫他说出喜欢,还是对他喜欢做出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沈恕在郁松年怀里睡着了。

小时候沈道昌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可是在张雪婉身边长大的那些岁月,沈恕意外地爱哭。在张雪婉离开后,沈恕便逐渐成长成沈道昌希望的模样。

张雪婉最喜欢玫瑰,她和沈恕说,因为花是爱的证明。

“我的宝贝这么爱哭,以后也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哭吗?”张雪婉摸了摸沈恕的脸,笑得温柔。

沈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面前的张雪婉仍如照片上一样美丽,不似离开他的时候,病容憔悴的模样。

沈恕坐在了张雪婉的脚边,看着母亲手里的玫瑰。张雪婉抽出一支,放进他手里:“我们小恕有收到很多玫瑰吗?”

沈恕想到了那些花与画,雕塑与首饰,笑了:“有,收到了很多。”

张雪婉笑道:你一定会收到很多玫瑰,比玫瑰还多的爱。”她亲吻落在沈恕脸颊上,暖融融的,就像阳光那样明亮。

沈恕睁开了眼,风吹起白色的纱窗,有人影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拉开了窗帘,阳光透了进来。

眼睛传来的干涩与刺痛,令他有些睁不开。只能反复闭上适应光线,又努力地睁开。

“该起床了,是下午的航班。”郁松年说。

今天是他们去度蜜月的日子。

沈恕摸了摸肿胀的眼皮,意识到昨晚是个什么情况入睡时,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好在郁松年表现得和以往没有区别,叫醒沈恕后便出了房间。

陈嫂过来做的午饭,看见沈恕眼睛肿了,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差点要叫私人医生过来。直到沈恕再三劝阻,才给他弄了些冰块来敷眼睛。

沈恕按着冰袋,偷看坐在对面桌的郁松年。郁松年用餐到一半接到了电话,与对面沟通使用的是俄语,这通电话应该跟学业有关。

难道是那边在催郁松年回去继续学业?怎么会这么早,郁松年不是说现在还不考虑回去吗?

私心当然是想郁松年留下来,但理智上又认为爱一个人,不该阻止他完成自己的学业。

忧心忡忡,直到过关登机的时候,沈恕还有些失神。

他们度蜜月没打算离开太远,只去附近小国度假,享受沙滩海洋,和每一对新婚情侣一样。

郁松年将眼罩递给他,又贴心地备了耳塞,让他在行程上睡得安稳。对方这般贴心,倒叫沈恕原本想问的话问不出来了。

甚至心里产生了个荒谬的念头,该不会郁松年是昨晚听到了他的表白,所以要以学业为名,逃出国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