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镇水(2)(第3/4页)

第一反应是,瓶子里装的是起死回生的仙丹……可要真是仙丹这般的宝物,又怎好意思拿这么个破烂瓶子装起来。

桃夭想把瓶子拿过来,又担心乱碰的话会让这疯癫癫的姑娘又干出蠢事,只好眼观手勿动,好奇道:“里头是啥?好吃的?”

姑娘还是摇头,好一会儿才说:“是……水……今年的……雨水。”

“水?”桃夭到底是绷不住了,一把将瓶子夺过来,先晃了晃,确实是液体的动静,又拔开木塞嗅了嗅,确实是水的味道,还是不怎么干净的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腐味。

这算什么好东西?需要以死相护?一瓶臭水而已……

姑娘猛地弹起来,直接来抢:“还我!”

桃夭往后一躲:“你先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水!说清楚了我便还你。”

“是雨水!活命的雨水!”姑娘急了,“没有它就活不下去!你还我!”

“还是没说明白。”桃夭撇撇嘴,“莫非你们那儿的人就靠喝这臭水过活,还要为这个打得头破血流?”

姑娘由急而怒,像头小老虎一样扑过来跟桃夭扭打在一起。

咦,救命恩人这么快就不算数了?

桃夭觉得这人真有意思,为了一瓶雨水可以被人殴打,也能为了一瓶水去打人……

论身手,桃夭还是比她强那么一点。

“行了,别再打了,再打我可恼了!”桃夭甩开她几次,她仍不罢休。

“你这丫头真不懂事,好歹是你救命恩人,怎能往死里打我!”又闪开一次之后,桃夭将瓶子扔给她,“拿去拿去,不跟你闹了。”

瓷瓶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姑娘见了,急忙伸手去接,瓷瓶稳稳落在手中的同时,一阵狂风袭来,将遮住她面庞的布料猛然掀起,露出一张脏兮兮干巴巴的脸。

以桃夭的履历,再凶再丑的妖物也见过,不曾见她胆怯半分,唯独此刻这大白于天下的脸孔,吓得她连退几步,居然失了平衡跌坐在地,脸色大变,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止不住地颤抖:“你……你是……你是……”

她真正想说的,是——你怎么是我?!

那张脸虽然脏,虽然瘦,但眉眼是没走样的,这差点被打死的疯姑娘,为了一瓶雨水能跟人拼命的傻子,为何生得与她一模一样?!

桃夭的呼吸跟心跳都在这时暂停,为何突然这般害怕……根本无法控制的恐惧。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桃夭啊!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耳畔只有风声肆虐,桃夭的视线根本无法再集中,眼中只有一个抱着瓷瓶满心欢喜的女子,在她怀中的不是一瓶水,而是赌自己能活下去的唯一筹码。

“你到底是谁?”桃夭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跟当初无数败于她脚下的妖怪一样惊慌。

风声里没有回答,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在说:“活下去……一定活下去。”

“你是谁!!!”桃夭突然头痛欲裂,不止头,心肝脾肺肾都在疼,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脚下传来异常的震颤,比地震还厉害,巨大的裂纹四下奔窜,安全地带再无安全,她只觉身子一轻,心脏也跟着朝下一坠,便整个人落进了足以吞没她的裂缝之中。

好冷啊!

她一定是掉进了来时窥看到的那条地下河里,看似比岩浆还赤红耀眼,实则比万年寒冰还要低温。

虽然肩膀以上依然露在外头,但汹涌而来的死亡预感已经紧紧攫住她灵魂的每一寸,紧跟而来的,是无法逃脱的窒息感。

“河水”之中,有无数白骨经过,它们睁着空洞的眼,没有感情没有惊恐地流向远处,仿佛早就见惯了这般的场景,用无比的镇定表示“别担心,很快你就跟我们一样了”……

不不,不该是这样,这只是幻境,幻境是不可能将她置于死地的!

她拼了最后一点清醒,闭上眼跟自己说,桃夭你镇定一点,都是趸鱼的诡计,没有河水,没有白骨,你还是你,睁开眼,一切都将回归原位!

深呼吸,睁眼。

一切都没有改变……

桃夭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往“河水”里沉没,肩膀,脖子,只能拼命抬头才能呼吸。脚下仿若有千斤重,不知是哪里来的看不见的怪物,拖着她的脚要同归于尽。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流过的白骨跟红到发亮的河水纠结成颜色奇怪的线条,在她面前乱成一团。

可是,那又是什么?

远远的是来了一艘船吗,可船身怎么跟黑色的石头似的,这么重不会沉吗?

好奇怪啊,什么都看不清了,唯独这艘船一清二楚。

它来得又稳又快,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它似的。

可她还是往下沉,河水终究没过了她的头顶,能露出水面的,只有她宁死不屈的一只手。

如果命不该绝,那么最后一刻,会有人握住她的手吗……

还真有。

久违的温度从另一个掌心里传递过来,从一点到一线,生生将她从濒死的模糊里叫醒了。

乱成一团的线条好像突然被捋平整了,在头顶聚成一片微微荡漾的清水,没有刺眼的红,也没有数不清的白骨,就是一片干净的水。

水面之上,有人自船上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牢牢拽住了她。

这个人好面熟啊,一定在哪里见过的,银白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可真好看,跟天上的仙人似的,连头发丝儿都在发光呢。

她愣愣地看着头上那个人,感受着他手中的力量,只要这个人出现了,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不用被淹死了?

好像是的,而且这个答案越来越肯定。

她下意识地将对方的手拽得更紧,嘴角还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肯定要笑啊,安全了不是吗。

耳边哗啦啦一阵响,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飞起来了,从没有这么轻盈过,在短暂的漂浮之后,终于落进一个坚实而安稳的怀里……

风雪未减的锦鳞河上,寂静已久的河面被突如其来的爆裂声击破,飞溅开来的冰块噼里啪啦地四散而落,银白衣裳的男人横抱着昏迷的姑娘,自水中一跃而出,稳稳落在了河岸上。

距他们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人,准确说应该不是人,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实体,只是个半透明的虚影。

轻轻放下桃夭,司狂澜探了探她的鼻息,吁了口气,又看看浑身湿透的自己,低声说:“真是不省心啊。”

虚影仍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司狂澜也不看它,只对着空气说了声:“多谢。她捡回了一条命。”

虚影又停了片刻,便忽一下没了踪迹。

司狂澜起身从一旁捡起自己的披风,将人事不省的桃夭裹住,又回头朝锦鳞河中瞟了一眼,未被击破的冰面上,除了躺着他出水时造成的碎冰,还有一大片零零碎碎的乌黑斑点,仔细看像是什么生物被炸开后留下的残迹,还散发着一阵阵烧焦般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