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地球之行 第七章 自然人和人造人的对话

26/2016年9月12日,凌晨,普诺岗日冰川。人造人的思维模式。

在荒无人烟的冰川上,我和山姆根本没有方向,本司汀走一步,我们走一步。我们身上的绳索都拴在他的身上,以防滑落冰川。他是我们安全的保障。我冒着生命危险跟随他,他人造人的身份谜团吸引我奋不顾身。

平生第一次体味到爱一个人后胆量之大,我的谨小慎微去了哪里?竟然做出这等荒谬之事!以往连跑步500米都喘气的人,如今喝了神水一般,走在了海拔5000米的冰山上。我的过去是步步为营,理智的,小心的。我生活在自己规划的人生轨道上,莫非今时今日,我要为了这个萍水相逢的“人造人”断送自己的一生吗?

山姆又是怎么了?和我一样疯了吗?我在坚持,他也在坚持。

爱,为何让人变得愚蠢?

我一步步向本司汀靠近,他一步步向前去,这五米的距离注定了我和他的结局。我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上了他赋予我的“他的记忆和灵魂”?

我怎么会像记忆芯针里的南卡那样爱他?

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细腻的心理活动?

我使出浑身力气,咬着牙艰难迈步,始终追不上他,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背影和他背后硕大的登山包,看了一天一夜,两眼越发眩晕。

我不是没有想过退缩,劝自己“停止疯狂的冰川之行”吧。可是,他的背影似乎在呼唤我。每一次当我快倒下时,耳边总会出现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她说:“雨果,坚持,陪着他坚持下去。”

那是他的妻子南卡的声音吗?还是我自欺欺人的意志力?

“不,他是人造人。爱上他,是可怕的。张雨果,你对人造人一无所知。”我在清醒时暗示自己。

遇见本司汀之前,我和山姆的知识结构里只有“克隆”的概念,地球人可以克隆羊、克隆牛,但我们的伦理价值观反对克隆人。我们会质疑克隆人破坏了人类拥有独特基因型的权利,担心克隆人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引发社会灾难。如果复制人就可以产生人,这样无性繁殖的人没有父母,那么男女之间基于性爱而获得后代的情感将不复存在。

本司汀无厘头地说:“也许无数个‘自己’已经存在。你照镜子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镜子里的另一个‘你’?有没有猜想,或许镜子里的“你”也处在一个宇宙之中?”

我和山姆摇摇头。

他望了望远方,说:“那么,试想你身处一个四面都是镜子的芭蕾舞教室里,有好几个‘你’同时出现,你会害怕吗?显然,你习惯了在练习舞蹈时出现好几个‘你’的感觉。也许,镜子里的那个‘你’同样认为自己真实地存在。”

我们静静听着。

他接着说:“放大视角,尽可能的放大,你能想多大就多大,想象时空就是一面魔幻的镜子,宇宙中存在另一个、两个、很多个平行时空,有一个‘你’、两个‘你’、甚至很多个‘你’存在。你会跟他们见面吗?怎么见面?”

我和山姆又沉默了,我们用凡人的智商理解不了他。我们只是随口提到了克隆人,提到了世界上如果“自己”被无限复制,那该多可怕。他却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起了镜子里的多个“自己”,话题牵扯到了平行时空。

我厌烦这样无所适从的沉默,更加拉远了我和他的距离。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人在眼前,心的距离却很远。

我期待睡眠的到来,只要进入梦境,记忆芯针就会发挥神奇的力量,让我进一步了解他的世界。

“他和南卡的心很近吗?南卡也是地球上的自然人啊?”我迫切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找古国是为了妻子南卡的葬礼,我找古国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他,山姆找古国是为了陪伴我。实际上,我们谁都没有寻宝的企图心。

我们连基本的寻宝考古工具都没有准备。

我们稍作休息,小心翼翼地坐在冰面上围成一圈,喝完了水壶里的最后几滴水。他向我们保证,我们不会被冻死。

他打开风衣盔甲,盔甲出现一束光,我们的四周瞬间暖和起来。他留意到我打了几个喷嚏:“说,我调整到8摄氏度,温差太大,我怕你们会感冒生病,我们坐坐就走。”

我和山姆,对他的魔力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浑身上下的装备,赋予他各种各样的超能力。他的手掌、他的青筋、他的肋骨、他的脊椎都是武器。他擅长利用空气中、地面上、冰雪里的一切物质中的化学元素,做他想做的事情。

我和山姆搞不懂他怎么让周围的温度提升的,只当是暖气的原理吧。若我们问他,只会自讨苦吃,暴露自己的愚笨,被他ABCDXYZ的理论大山,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他可以就一个简单的问题跟我们聊一天,他有这个本事。或许是太久没人和他说话的缘故,旅途中碰见我们两个思想简单的自然人,他把过去一年没说的话全说完了。

我们相互依偎着,取暖、闲聊。

山姆问他,你说你是人造人,我并没觉得你的样貌有什么不同,什么是人造人呢?谁发明的?

他伸了个懒腰,放下登山包,平躺在冰面上,用胳膊当枕头,卖起了关子,说:“就是基因改良、优化后的人啊,具有动植物双重生命系统的人。要从一本绘本日记讲起……”

我抱歉地打断了他的话,打了个寒战,山姆搂紧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我擦鼻涕,悠闲地躺在冰面上小憩的“人造人”本司汀是丝毫不觉得冷的。山姆的口袋里掉出一包香烟,他想抽一根,没有找到打火机。

本司汀问:“需要火吗?”

我环顾四周,说:“冰天雪地的,抽烟不太好吧。虽有些冰冷,但这地方是圣洁之地。”

山姆闻了闻那根香烟,犹豫了下,又把烟放进了烟盒里,还是有些舍不得,鼻子伸进烟盒里猛吸了一口,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本司汀明知故问:“地球人烦闷的时候都喜欢抽烟吗?”

山姆冷冷地答道:“不,我不烦闷。”

本司汀又问:“你们中东人是不是都喜欢抽水烟?我总感觉抽水烟的样子,有点像中国的清朝人抽鸦片。”

山姆翻了个白眼,言简意赅地说:“水烟和鸦片是两回事。我父亲喜欢水烟,我不抽。另外,我是美国人,不是中东人。”

本司汀说:“那我下次说你是地球人,总不会错吧。我总是被你们地球上的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名字搞晕,不像我们西里斯帝星,就一个星球政府。还有,你们的水烟味道太奇怪了。”

他也拿起山姆的烟盒,抽出一支烟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