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地球之歌(第2/10页)

但这里毕竟是距离地球六百五十光年之外,连光也要飞六七个世纪才能到达这里。而在一千五百年前的第一波星际探索浪潮中,绝大多数飞船的目标仅仅是几光年、几十光年外的较近星体。以往所知道的飞得最远的飞船,也不过飞到了毕宿星团,距离地球只有区区一百五十光年,飞船时间的七十年之内可以到达。即使如此,那些探险者一生也不可能再返回地球了。

人类当然有着探索更广阔宇宙空间的雄心,但却被若干困难所阻碍:真空中并非一无所有,每立方米中都会有几个游离的氢离子以及其他微粒,处于近乎光速飞行状态的飞船会和真空中游离的原子发生碰撞,由于其超高速度,对飞船外壳的磨损相当严重。几十年累积下来,很容易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碰到大一点的宇宙尘或微陨石,危险系数更高。

而更大的问题在于宇航者自己,人类是生于大地的物种,难以适应星际的广袤和冷漠。许多探险者无法承受几十年中都远离地球、漂浮星海的孤独煎熬,不是陷入抑郁而自杀,就是精神错乱,产生幻觉。试图用这种原始的光速飞船去探索上百光年外的星体,正如在古代用一叶扁舟想要渡过太平洋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只有在超空间技术发明之后,人类才具备了远离母星系,进入银河系深处的能力。

但千真万确,这艘古代飞船跨越了六百五十光年的距离,抵达了猎户座α附近,甚至降落在其唯一一颗行星的表面。不可思议,不可理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数据显示,这种飞船的最快速度是光速的百分之九十,这些古人们要花七百多年的时间才能到达这里。即使将相对论效应计算在内,对于飞船上的乘客来说,也要飞行整整三百年。

六百五十年!至少十代人的时间。在那个时代没有人能活那么久,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一百年左右。而他们也没有可用的冬眠技术。那么,这是一艘世代飞船?但资料显示,这类飞船最多只能承载五六名宇航员,无论怎么搭配组合,他们最多也只能繁殖三四代,否则就必须近亲乱伦,生出孱弱或白痴的后代。

“风雪号”的数据库中没有这艘飞船的具体资料,毕竟,差不多一千七百年过去了,经历了那么多次兴衰战乱,古代的历史资料能保留下来的少得可怜。但在那艘飞船本身中,必定有我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我们的船员进入了飞船,它内部的气体早已经泄漏光了,处于真空状态。正因为如此,大部分物品仍然保存完好。我们了解了它的具体构造,古代人某些方面不输给现在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令我们赞叹不已。但主体结构的粗糙和各种技术的原始则让我们更加惊叹:人类竟能凭借这样简陋的工具跨越六百五十光年的宇宙瀚海,抵达这遥远的群星深处。

飞船的走廊、驾驶舱、实验室等处所有明显人类长期生活和工作的痕迹,但没有发现人的遗体。最后,当船员们进入底部的生活舱中,他们发现了一具死去近千年的干尸,一个中年白人男性。他一定是这艘飞船的最后一个主人。但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他一个人过了一辈子,根本不需要名字。

不久,另几名船员在飞船的尾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仪器,在一些仪器上他们发现了一些古代的科学名词,经过查询数据库,证实了我们的猜想,这些仪器是用于合成、保存和培养受精卵的。飞船上的最后几代人已经无法通过正常方式繁殖,只有靠之前保存下来的受精卵,才能延续在宇宙中远航的事业。

靠着这种代代不息,薪火相传的精神,人类才创造了奇迹,在宇航时代的早期,得以跨越六百五十光年的遥距,到达了这遥远而陌生的诡异世界,他们第一次用自己的肉眼见到了猎户座α的浩瀚火海——那令人无法呼吸的宇宙奇观。

但他们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飞船纵然没有在行星上坠毁,而成功降落,可剩下的唯一一个宇航员终究无法在这个死寂的星球上活下去,也难以返回母星。可能过了很短的时间,他就死去了。七百年的长征,只换来向猎户座α的惊鸿一瞥,飞船上最后一个人类永远留在了这个遥远的星系,即使远望群星,也看不见黯淡的母星——太阳。

他或许也曾尝试向地球发送信息,向母星报告他们的创举,但又要经过六百五十年的岁月,那些信息才能抵达地球——如果能抵达的话。那时候的地球仍然在大衰落之后半蒙昧的时代,那些星空间的微弱电波,无疑从未被千年前的人类社会所接听到。

但这是一支在星空间谱写的壮丽乐曲!何等雄壮,又何等悲凉!“星云号”的遭遇向整个宇宙证明了,人类这个渺小的种族,凭借有限的技术和资源能够做到什么。正如那首先环绕非洲航行的腓尼基船队,或者第一个进入北极圈的希腊人,又或第一个到达美洲的维京海盗,他们的远航本身什么也没有带来,甚至一度被历史所遗忘。但重要的是,他们的壮举彰显了人类征服宇宙的冒险精神,这已经值得后人为之永远骄傲。

这是一支长达七百年的群星之歌,曾在星空间孤独地吟唱着,消散在无边的空间中,但而今,我们终于聆听到了它的动人旋律。我们这些听众姗姗来迟,但终于来了,献上迟到的喝彩和衷心的掌声。

在那位无名英雄的遗体前,全体船员们深深地鞠躬,向着伟大的先驱,向着七百年的壮丽航行,向着三百年的孤独和坚持,向着人类不屈的探索精神。

我们扫描了“星云号”上的主电脑,那部电脑虽然早已因为能量耗尽而自动关闭,但在这寂静的行星表面,却不被打扰地沉睡了一千多年,数据存储区仍然保存完好。但自“星云号”完工到现在的一千七百年来,人类的科技经过毁灭后重生,各方面已经大不相同。古代的电脑程序从最基础的指令和编码方式和今天都大相径庭,那些二进制的符号串如同一块晦涩的罗赛塔石碑,要破解其中的信息颇费时日。

不久,我们暂时结束了对于“星云号”的考察,因为这毕竟不是此行的主要任务。我们让“星云号”暂时在行星上继续安睡着,而“风雪号”则重新驶向猎户座α的表面,对它的结构和活动进行科学探测。我们将在五年后返回地球时再重返行星背面,将那位无名死者的遗体以及其他一些古代遗物带回地球,供后人纪念。

至少我们当时是这么计划的。

半年后,对猎户座α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我们发现,在猎户座α的光球层下,确实有若干不寻常的迹象。在采集了海量数据后,主要由我进行了分析,建立了初步的数学模型,得出了一个有趣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