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们以后不要离婚

“怎么样?”郑媛问。

“不怎么样。”蓝军生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说可以赔钱,警察那边也建议赔钱解决……”

“谁要他的臭钱!”郑媛声音骤然拔高,“打了人都不用坐牢的吗?”

“小声点……蓝蓝还在房间……去医院看过了,没有内伤,皮都没破……这种情况真要较真就得走官司……”

“那就走!”

“我肯定是打算走的,但是我刚才咨询了一下几个朋友……当律师的……他们都说走官司也最多索赔到更多赔偿金额,其他的……很难……”

蓝山贴在门上,偷听着客厅里父母的对话,柏舟一过来拽他:“不要靠着门,脏。”

蓝山这才把脸挪开,问:“你背疼吗?”

“有一点。”柏舟一此刻造型非常滑稽,他背摔红一大块,还有点破皮,上完药后不能穿衣服,但他不乐意裸奔,潘诗就给他找了个肚兜系上,整一个看起来像哪吒闹海闹到城市来的童话小子。

“我看看。”蓝山让他转身,一片红的后背看得人直皱眉,但好歹是没怎么见血。

“哎呦……”蓝山看的心惊肉跳,“背怎么能摔呢,一不小心摔出问题怎么办?”

他记得柏舟一他爸将来就是背摔出问题,连带脊椎,最后整个下半身都瘫了。

柏舟一转回身,问:“你肚子疼吗?”

蓝山披着外套,里面挂空档,看起来也有几分滑稽,但比起柏舟一的“哪吒”造型还是潇洒不少。

他揉揉肚子,那里刚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疼。”

蓝山说:“可能我比较皮实。”

怎么说练了两年攀岩,蓝山的身体素质比一般小孩强些,扛击打能力也不低,在被踹飞出去后很快缓过劲,几乎算是毫发无伤。

但他现在可不太想自己身体素质那么强。

蓝山揉揉肚子,遗憾地想。

自己但凡出点什么毛病,那酒鬼就能被送进去关个三五年的了。

真是因福得祸。

晦气。

柏舟一盯着蓝山,洞察他心中所想一般开口:“别想那些。”

“啊?”蓝山眨眼,“我没想。”

“你有!”柏舟一有点不高兴。

“好啦。”蓝山说,“是有点想……”

“不许想!”柏舟一生气。

“哦——”蓝山抬手,捏捏他的脸,“想都不许想,柏小天才好不讲理。”

柏舟一捏住他捏自己的手,加强语气:“不许想!”

“好啦好啦。”蓝山妥协,“不想不想。”

他放下手,再去靠门偷听,客厅已经没了声响。

柏舟一让蓝山不要贴门,自己却也凝神倾听,忽然说:“他一点都不配做苏思婷爸爸。”

蓝山愣一秒,反应过来“他”是谁,说:“嗯,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不配做父母。”

“也不配做丈夫。”柏舟一说,“我爸爸从来不打妈妈,也不骂她。”

“正常的爸爸、丈夫都不会像他那样的,正常人也不会在街上打小孩。”蓝山说,“那人不正常,他打人,犯法了。”

“那他会进监狱吗?”柏舟一的词汇量有显著提升,“监狱”这个词他还用得不太熟练,但老师和妈妈都告诉他,坏人会被关进监狱。

蓝山几秒没回答,他的常识和他听到的信息告诉他不能,但他说:“可能会吧。”

柏舟一很聪明,糊弄小孩的说法从来都无法说服他。他从蓝山含糊的语调里得出真正的答案,而他不喜欢这个答案。

但他也没有能力更改。

柏舟一抿起嘴,不说话了。

那个酒鬼最终没被关,甚至连歉都没来道,反倒是他名义上的老婆上门来,和郑媛潘诗道歉。

“……他说他没钱,但赔偿我一定会给的,我真的对不起蓝蓝和舟一……他欠了钱……那些人堵在门口,找不到他就砸门……我真的对不起,但是,但是……”苏思婷妈妈坐在沙发上,语无伦次,捂着脸哭泣起来。她的脸上扑着很厚的粉,每次见面都是,此刻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郑媛才知道她妆容下藏着什么。

蓝军生沉默不语,无法对同为受害者的女人说什么,郑媛拿过纸巾,轻声安慰她。

蓝山贴在客厅与走廊分隔的琉璃门上,蓝军生的叹息,郑媛低低的语调,苏思婷妈妈抽泣声悉数飘来。

柏舟一站在他身边,这次他没让蓝山别贴门,而是垂着眸,脸色很白,不安地握住蓝山的手。

柏舟一到底还是个小孩,面对成人世界的苦难时难免害怕,也害怕蓝山害怕。

柏舟一听了会儿客厅的声音,悄悄牵住蓝山的手,拉着他往里去。

“嗯?”蓝山刚回头,已经被用力从门边拽走。

柏舟一牵着他跑过狭窄的走廊,推开西侧屋子的房门。

书房没开空调,闷热的空气打着卷,扑面而来。

柏舟一在西晒里放开蓝山的手,踮脚把百叶窗拉下来,摁下电脑开关键。

“你要干嘛?”蓝山看着他熟练打开台式机,输入密码,他惊愕道,“这是我家电脑,你怎么知道密码?”

“嘘。”柏舟一说,“上次阿姨输,我记下了。”

蓝山:……

“挺有探知欲的,适合当个盗贼。”蓝山干笑。

柏舟一却没在意他的挖苦,等待开机动画完毕,又耐心等完主机反应,他点开网页,用一年级刚刚学会的拼音,在搜索栏打出……

【离婚】

蓝山看着屏幕,愣了:“你从哪学的这个词。”

六岁小孩的教育面朝向光明,接触到最恶劣的词汇也不过是“盗贼”、“强盗”、“土匪”这类罪状明确的坏蛋名称,就连学到“结婚”这个词汇,老师也不把“离婚”作为其对立面放出。

“刚才,阿姨说的……”柏舟一困难地使用完键盘,回头问,“是这两个字吗?”

蓝山的词汇量远超六岁程度,柏舟一每每有不确定的词,都会向他询问。

蓝山点头:“是。”

于是蓝山点下搜索,对着一页面的“离婚”相关信息说:“我觉得,那个阿姨需要离婚。”

蓝山被密密麻麻的信息条晃了神,过一秒才发问:“你知道离婚是什么吗?”

“知道,结婚的人分开。”柏舟一说。

“是,也不是。”蓝山努力给他科普,“离婚不仅是指两个人分开,还有财产——就是钱,社交关系——就是共同认识的人,小孩归属权——就是婷婷跟谁走,的分割……婷婷妈妈肯定得离开那人渣,但不能拎着箱子就走,不然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那要怎样?”柏舟一被难住了,这是老师没教过的题,也是公式数字解不出的答案。

“应该要打官司。”蓝山也没底,他从岩壁上摔下来才十九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只能凭常识说,“需要请懂的人——也就是离婚律师,帮忙。但是……请律师…要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