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4页)

然而,静子见过钟应的固执之后,始终推说不宜做这样的安排。

他才不得不叫了静子的助理,去中国再跑一趟。

厉劲秋,他有所耳闻。

无论是意大利那场庆生音乐会,还是维也纳的纪念音乐会,都有他为钟应作曲。

虽然他未能亲临现场,但是听他徒子徒孙打听之后反馈的信息,不得不令他感到心动。

琴师就当有最好的曲,也当用最好的琴。

宁明志根本不在乎什么雅韵什么木兰,他只在乎厉劲秋有可用之处,连耳旁噔噔作响的刺耳音调,都能够忽略。

一室吵杂的击打琴弦,终于停止。

宁明志皱着眉,忽闻厉劲秋年轻傲慢的声音——

“这琴不错,用竹片敲起来清脆顺手,挺好玩的。”

好玩?!

宁明志气急攻心,只想痛骂这个不懂得尊重筑琴的西洋乐作曲家。

那可是千年古筑,经了沈聆的双手调弦、补音,他夸不出什么“绝世名琴”“声清音亮”就算了,竟然说好玩!

“静子呢!”宁明志忍着怒火出声。

致心立刻说道:“我们去请。”

老人愤恨的盯着屏幕里模糊刺眼的身影,听着厉劲秋和钟应谈笑。

“你怎么不弹?怕在我面前自惭形秽吗?”

“这地方倒也有意思,三步一监控,九步有人跟,连房间都还带探头。”

“日本人真变态。”

宁明志瞪大眼睛,致心呼吸一窒,算是见识了厉劲秋的直言不讳。

毕竟,远山还在那儿呢!

“师父,要取回筑琴吗?”致心谨慎询问。

宁明志依靠在轮椅里,烦躁不堪,只想立刻把聒噪的厉劲秋赶走,又心中怀着一丝丝期待。

“不。”

他看不清屏幕里的身影,也能从杂乱弦声中,感受到厉劲秋截然不同的桀骜不驯。

“将猗兰留在那儿,也许,他能让钟应弹琴。”

厉劲秋备受瞩目的留下,住在了猗兰阁旁边的寒梅堂。

一墙之隔,挡不住没有手机的可怜病人,赖在猗兰阁里闲聊,直到钟应困倦的忍住呵欠,舍命陪君子,他才依依不舍的道别,去隔壁监控室做一位新囚犯。

厉劲秋躺在寒梅堂雕花大床上,眉头紧皱。

习惯了凌晨三四点入睡的生物钟,在没有手机之后更加难熬。

夜晚灯光熄灭,月色明亮。

他越想越清醒,骤然翻身起来,坐到了八仙桌旁。

正对监控。

造型显眼的白色监控探头,像一只枪,故意居高临下抵着宾客的脑袋,提醒着:我在看你。

他觉得这件事很神奇,这地方也很神奇。

老不死的家伙,辜负了遗音雅社沈先生的一片情谊,沽名钓誉、健康长寿……

总觉得好像太阳底下无新事。

坐在桌边沉默盯着监控的厉劲秋,忽然出声。

“喂,我说的话,你们应该听得见吧?”

厉劲秋一贯不是客气的人,“也没什么,就是晚上没手机,睡不着,跟你们聊聊。以前我在意大利音乐剧院,为一个叫哈里森.贝卢的人写过一首曲子,叫做《金色钟声》。”

“如果你们不清楚,可以网上查查,这首曲子非常应景,专门给骗子小偷强盗败类送终,贝卢先生深懂音乐,听完就气死了。”

他聊着过去的事情,充满着一腔畅快惬意,“我就想着,载宁大师千方百计的请我过来,说要邀请我作曲,是不是也听说了这件事,慕名请我给他送终?”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孤独回荡。

可厉劲秋撑着下巴,坦然盯着监控,仿佛那里会有人帮他传达自己说过的一切。

他道:“告诉载宁大师,我领悟到了,一定给他写最好的曲子,让他安安心心上路。”

说完,他笑着坐直,站了起来挥了挥手。

“晚安。”

第二天,厉劲秋正在熟睡,就被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吵醒。

他半梦半醒的微睁着眼睛,盯着天光大亮的木制雕花大门。

“父亲昨晚又不知在生什么气,将致心和远山都痛骂了一顿,身体也更差了。”

老妇人的声音朦朦胧胧,穿过房门而来。

“钟先生,不如您现在带着筑琴走吧。”

一听这话,厉劲秋再困都惊醒了。

他猛然翻身起来,唯恐钟应带琴逃跑,忘记把他给揣上。

厉劲秋穿衣穿袜无比迅速,起身一阵头晕眼黑,忍着熬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入睡的困顿,扶着桌墙,奔了出去。

“什么时候走?”

厉劲秋急得很,“手机在哪儿拿?”

钟应诧异看他。

早起的厉劲秋头发凌乱,神色困倦,和他们初见时候萎靡不振的熬夜青年如出一辙。

但他偏偏惦记着手机,惦记着早走,急切跨出门槛,走过来神志清醒,严肃询问:

“带琴走就够了吗?不要带条命?”

他仿佛熟能生巧的黑白无常,丝毫不认为宁明志就此逝世是什么遗憾。

还语气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自手刃汉奸。

钟应被他一腔正义感逗笑,之前凝重伤感的情绪荡然无存。

“我不走。”他对静子女士说,“爷爷的影像、遗音雅社的研究资料,太多太多了,我只带走琴肯定是不够的。我更希望您能继承载宁家,将属于遗音雅社和爷爷的东西,一并合法合规的归还我们。”

每件乐器、文物的遗失,都是无耻的犯罪。

钟应随师父行走多年,更懂得爷爷的隐忍。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偷回筑琴、抢回财物,而是要堂堂正正的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不会成为宁明志一样卑鄙的人。

“可是……可是……”

老妇人神色忧愁,“他死后,载宁家的一切会交给静雄哥哥,女人是不能继承家业。”

日本仍是女子出嫁随夫姓,不再视作本家人。

然而,载宁静子一生未婚,以载宁家的负罪之姓,奔走于忏悔赎罪的道路。

她有善心,有良知,更有一群尊重追随的门徒,信守载宁学派立下的“宁静致远”,反对一切的掠夺纷争,逐渐与宁明志剥离,越发有了“载宁闻志”金字招牌曾经宣扬的模样。

钟应了解这个传承四代,在国际享誉盛名的学派。

宁明志不配作为掌权者,但是幸好,他善良纯粹又具有天赋的小女儿静子,能够担起大任。

载宁静子惊讶于钟应的想法,神色错愕。

可钟应清楚她一直以来的动向,更记得师父所说的依据。

她确实柔弱苍老,又有根深蒂固的家族传承,却不代表她没有这份野心。

“你有名望,你有声援。”

钟应正在做樊成云以前做过的事情,劝说着这位能够合作的载宁后人。“像载宁学派这样注重名誉的集体,宁明志的所作所为就是学派毁灭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