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3页)

在决定举办音乐会之后,爸爸妈妈哥哥都说要邀请朋友到场,熠熠的朋友,就是网上那些不知姓名只知道ID的朋友。

“我叫连生熠,今年十二岁。”

熠熠在这台设备前,录下过无数演奏,却还是第一次向那些陌生的观众、粉丝、路人,自我介绍。

她有些紧张,小手握在一起,远没有平时开朗的洒脱。

“下个月15日,是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日子。”

连生熠眨了眨眼睛,声音腼腆的说道:“我和我的家人、朋友,将要举办一场音乐会。”

也许是音乐会给了她勇气,苍白瘦弱的脸颊露出了笑意。

“我是第一次站上舞台,也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珍贵的机会,所以,我想邀请大家来现场聆听。”

短短的视频,连生熠的邀请简单又郑重。

周逸飞会在下面加上地址,加上音乐会的名字和曲目。

可最重要的,依然是熠熠的演奏。

说完想说的话,连生熠坐到了钢琴前,奏响了一段没有名字的旋律。

连生熠毫无保留的弹奏出低沉雀跃的旋律。

她曾经故意修改掉的音符,以真实的面貌传递给了冰冷的机器,又传递到了她的心灵。

这不是春天的序曲,这是她心的声音。

每一天、每一年,她都在熟悉而狭窄的音乐房,一次又一次的奏响它。

它诞生于朝露的银弦,音调远比澄澈的钢琴沉重。

然而,她此时的演奏欢快,好像这真的是一次花瓣随水漂流的美景,赋予了春天短暂易逝的美好。

她会在视频网站发布它。

这是她与陌生的聆听者的约定。

即使没有人来,即使只有周逸飞一个人,她也会在空荡的舞台,奏响她灵魂的声音。

一首即兴结束,周逸飞发现熠熠嘴唇不自然的苍白。

“熠熠?”

他刚刚出声,董思就担忧的推开了门。

“熠熠,下个月就能登台表演了,你不能总是这么激动。”

医生的话,往往严肃。

连生熠却露出灿烂笑容,从钢琴凳上跳下来,主动的牵住了董思温柔的手掌。

“董姐姐,我只是有点太高兴了。”

高兴于这首乐曲终于可以见光,更高兴于自己不用在镜头前伪装自己的情绪。

小小的女孩子离开了密闭的音乐房,在开阔的室内找回了呼吸。

剧烈的心跳也因为离开了钢琴,平复了节奏。

走进厅堂,离开了连家人的视线,董思低声说道:“熠熠,你的身体并不适合这样的演出。”

董思陪伴熠熠三年,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哪怕她恪尽职守的保持距离,给熠熠充分的自由,也无法回避受到熠熠感染,希望这个小女孩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然而,熠熠紧了紧手指,仰头看她。

“董姐姐,我知道,妈妈也知道,爸爸也知道,哥哥也知道……我们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会在若有若无的监控下生活了这么多年。

她才会故意藏起自己的伤心难过,只为了妈妈爸爸哥哥不要伤心难过。

但是……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清楚一天比一天沉重的呼吸,也清楚一天比一天难捱的抽痛。

“董姐姐,您是医生,您比我更清楚我的身体。”

漆黑澄澈的眼睛,泛着明亮的光。

她说:“以前那场手术,并不能治好我的心脏,只能让我多活几年。”

几年是她模糊的概念,可医生做出的专业诊断,董思一清二楚——

五到十年。

五年,熠熠已经迈过了十岁的难关。

十年……

熠熠可能活不过十五岁。

十五岁,一个孩子花一般的年龄,刚刚可以憧憬美好的青春与未来,就要背负起沉重的死亡,就算是董思都于心不忍。

然而,熠熠的心脏负担越来越重。

如果不是这三年她的辅助仪器需要专人专护,董思也不会住到她家里来。

她是远离了温馨家庭的心脏守护者,默默的查看着连生熠的数据,连睡梦中都保持着警觉,随时都可以被异常警报唤醒。

当于美玲和连凯都在家的时候,她是可以放假休息的。

可是这段时间,董思沉默的观看他们的排练,不断的告诉于美玲,熠熠的心脏在什么时候跳得剧烈,在什么时候呼吸困难,只得到了那位温柔母亲心痛的眼泪。

“那她能够等到音乐会吗?”于美玲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能。”董思明白她的意思。

哪怕熠熠的心脏,在尽情投入音乐怀抱的时候,激烈得仿佛要使心脏停跳。

于美玲也想要让她放纵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董思不愿意见到可爱的妹妹无谓的受伤。

她不懂什么音乐,更不懂得一场演出为什么会比性命更重要。

可她清楚,世界美好。

董思沉默的取出了药,像这样的特殊药物,熠熠一天要吃许多次。

她问:“熠熠,难道你不觉得,活着比什么都要好吗?你可以看到更美的风景,去到更远的地方,享受更好的生活……”

她的哄劝还没说完,熠熠就打断了她,“但我总是会死的。”

小小的女孩子,笑着捧住了董思递水的手掌,可爱得像在呵护一杯冰冷的水。

她看着陪伴了自己三年的姐姐,说道:

“我不想看到不属于我的风景,我也不在乎远方会有多远,因为我的目的地就在舞台上。”

那是她有记忆起,就向往的地方。

如果说每一个人都有悄悄藏在心里的天堂,那就是她的天堂。

“姐姐。”

任性的小女孩心里只剩下了一件事,“与其碌碌无为的等待结束,我更愿意主动拥抱它。用我的钢琴、用我的琵琶,还有我的朝露,弹奏最美好的乐曲,等待它给我回应。”

她漂亮的眼睛弯起月牙,比董思更为豁达坦然。

“死亡确实很可怕,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但我总是会死的。”

不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

是近在咫尺、越来越迫切的模糊时间点。

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会落下来斩断她的脖颈。

这样的想法曾经折磨了连生熠许多夜晚。

唯独确定了自己可以走上舞台的那一天开始,她没有盯着天花板发呆,也没有怀疑能不能睁眼明天。

因为她没有那么时间可以浪费,她必须分分秒秒为她的演出做准备。

连生熠的笑容漂亮。

她说:“我不用等到以后再享受生活,现在的我为了音乐会努力的每一天,都在享受生活。”

董思站在那里,沉默的守着熠熠吃药。

那颗她守护了三年的心脏,恢复了平缓,只会在情绪完全投入到演奏之中,才会激烈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