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你这是做什么?”厉劲秋难以置信。

钟应一边弹奏,一边说道:“我在学陶渊明。”

“嗯?”厉劲秋也是接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清楚的明白陶渊明是什么人。

东晋隐士、田园诗人,写过《桃花源记》,还有《归园田居》,但是……

“我可没听说过,他还有这嗜好!”

钟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厉劲秋说话就想笑。

任性、直白、纯粹的作曲家,总是用一些独特的词汇表达自己的观点,准确又奇特的戳中钟应的情绪。

他带着温和笑意,双手没停,猱挑勾抹尽是专注。

即使手下没有一张古琴,他也能准确的即兴演奏,旋律铭记于心。

钟应在温柔婉转的乐曲里,徐徐解释道:“陶渊明有素琴一张,时常与酒相伴,抚素琴为乐。素琴,就是没有琴弦的琴。他曾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所以,我们身在囹圄,只要心中有乐曲,也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厉劲秋很给面子,抬手给他鼓掌。

这觉悟、这思想,不该跟他关在一间房,应该关去地下室,让钟应在暗不见光的地方,去奏响无弦天籁,去见心中的南山。

可惜,钟应不是在开玩笑。

他心中千百万首曲谱,随手都能精准的弹奏出来,十分专注的为厉劲秋演奏。

焦躁不安的厉劲秋,双手环抱,坐在沙发上欣赏,努力的去倾听无声乐曲。

他不得不承认,钟应的指法极美,挑跪叩勾,尽显琴意。

但是,他脑海里响起了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又回忆了多首雅俗共赏的曲谱,都没法跟钟应的指法对上,惹得他心绪更加烦躁。

这地方,连张谱纸都没有,和监狱有什么区别?

他越看钟应悠闲弹琴,越发觉得耳边静谧得产生了耳鸣似的嗡嗡声,没能领悟什么悠闲采菊东篱下、什么身陷囹圄志存高远……

他只觉得,眼睛好吵!

钟应沉浸在归园田居的畅快舒适旋律中,忽然见到沙发上安静的厉劲秋猛然站起来。

他大步走进隔壁房间,狠狠把门一关,声音低沉急躁。

“晚安,睡觉!”

第二天一早,贝卢的助理敲响房门,为他们亲自送上了早餐。

钟应觉得,厉劲秋昨晚肯定很难熬。

他疲惫的神色一如初见时阴郁,仿佛一直饱受失眠困扰。

然后,在这个关禁闭的夜晚,失眠得更加彻底,只凭他的脸色都能看出他困顿不堪。

“助理先生,我和厉劲秋没什么关系,有必要把他也关起来吗?”

厉劲秋皱眉抬头,似乎困惑于钟应为他说话。

“贝卢先生只是为了保证生日音乐会能够顺利进行罢了,厉先生如果在外面透露了您的行踪,我们会比较难办。”

助理回答得很诚恳,“厉先生觉得太累的话,待会不用和我们一同出行。”

厉劲秋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助理客气的说:“贝卢先生认为,钟先生对他存有极大的误解,所以希望钟先生能够腾出今天一天的时间,参观哈里森.贝卢博物馆,全面的了解贝卢先生为中国所做的贡献——”

他没说完,厉劲秋就站了起来。

“就算去博物馆背诵给贝卢歌功颂德的介绍词,我也不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这里没有手机、没有音乐、连电视都没有,简直是人间地狱!”

厉劲秋看向助理,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不礼貌,直言不讳道:

“如果贝卢是因为这样的秘诀才活到九十六岁,那我宁愿英年早逝。”

说完就走,十分潇洒。

完全不介意这场博物馆之行,是贝卢给钟应特地安排的思想教育课。

他们坐上车辆,钟应想跟厉劲秋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这位疲惫不堪的作曲家,上去就闭上眼睛,满脸写着“我累别吵”。

钟应便不再打扰,安静的等待车辆启动,欣赏街景。

他不是第一次来佛罗伦萨,却是他第一次前往那座贝卢建成的博物馆。

宽敞繁忙的马路旁,开拓出一片平坦优雅的古罗马式石砌广场。

广场上林立的骑士雕塑之后,叠起了复古的长阶梯。

古典蓝灰的博物馆罗马柱大门,引得游客来来往往,拍照留念。

钟应他们在助理和保镖的护送下,穿过广场登上阶梯,一路通行无阻的进入了哈里森.贝卢博物馆。

藏有万余件历史文物的博物馆,少了捐赠给清泠湖博物馆的展品,依然不减它的肃穆庄重,最大的主厅依旧是中国文物的天下。

钟应刚走进去,就见到了悬挂在中国厅正中间玻璃墙里的《千里江山图》。

青绿的山水,落在泛黄的长卷之中,于柔和清晰的灯光下,成为了贝卢博物馆的一大亮点。

助理带他们在画前驻足,他客气笑着说:

“我们特地邀请了专业的解说员,为两位讲解博物馆历史。希望两位听过讲解,参观过博物馆,能对贝卢先生的苦心有所了解。”

说着,他就去联系旁边的工作人员。

厉劲秋在车上小憩片刻,精神好了许多,他皱着眉,低声问道:“贝卢是想洗脑你吗?”

钟应不置可否,他盯着眼前那幅《千里江山图》。

厉劲秋又说:“看你这样,肯定意志很坚定,但我不行。我这人特别善良、特别容易相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万一他们找个能言善辩的解说,给我洗脑,说不定我转身就把多梅尼克供出去了。”

钟应的注意力终于从《千里江山图》上离开,转头看他,好奇厉劲秋怎么把出卖朋友的行为说得那么轻松。

“我以为你会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毕竟多梅尼克先生是你的朋友。”

厉劲秋非常满意自己比一张画更重要了。

他微扬下巴,任性的说:“昨天之前确实是,但他没能把我从贝卢庄园捞出去,我就单方面决定跟他绝交。”

幼稚得钟应发笑,作曲家却觉得自己掌握了交友真理,一脸严肃,认为恩怨分明没什么不对。

钟应正想为多梅尼克辩解,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哥?钟先生?”

远处走过来的周俊彤穿着休闲长裙,诧异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还没回国?”

厉劲秋见她出现,立刻摆出了冷漠的亲哥威严。

周俊彤十分无辜的回答道:“快回去了,但是馆长说希望我给贝卢先生的宾客,做一次文物解说……”

钟应笑了笑,“我们就是贝卢的宾客。”

厉劲秋心情骤然轻松,长呼一口气感慨:“这下不用担心我被洗脑了,你还没那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