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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园长的笑容逐渐变得复杂, 而意有所指。

“虽然不清楚苏小姐在说什么,但我相信你的为人,也希望你能相信我们。毕竟, 互相信任,互相合作, 才能双赢。”

苏春日明白这是句赤|裸|裸的威胁。

之所以警方还没找上自己, 是因为于园长并没有报案, 网上放出视频就是警告她——如果她继续调查林梦然的事,于园长会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盗窃十万以上属于金额巨大, 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于园长这段时间肯定做了周全的准备, 还不知有多少伪证等着她。如果真的立案,受到牢狱之灾,那她整个人生都毁了。

于园长相信, 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女孩牺牲自己的未来。所以她离开咖啡馆时,笑容里含着志得意满的光。

苏春日仍旧坐在原地, 透过落地窗看着于园长的背影。烈阳下, 那头浓密黑发闪着暗金的光泽。

苏春日心内开始进行艰难的抉择——

进去前要不要薅她一把头发?薅了会不会增加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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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春日回到电视台,乔木木和小汪已经提前去幼儿园对面的超市求着老板, 拿到了监控。监控里,刚好拍到了那天苏春日从幼儿园出来, 等网约车时,被小毛贼飞车党抢劫的镜头。

乔木木等人将监控视频发上了网, 努力从包的大小, 苏春日背着进出幼儿园时的变化,想要论证里面不可能有小十来万块钱。

但收效甚微,毕竟监控镜头清晰度有限, 并且那天苏春日好死不死,背了自己的草编包,又大又阔,装把AK47都毫无压力那种。

而那两个飞车党又是做好了万全准备,遮住了面部和车牌,没露出一点马脚,根本无从追查。

所以网上黑粉仍旧在蹦跶,对苏春日和栏目组进行着群嘲。

乔木木气得又要拔刀,被小汪冒死按下。栏目组办公室正闹得鸡飞狗跳之际,胡主任接到上头电话,通知苏春日去高层会议室开会。

顿时全员静默。

苏春日知道该来的躲不过,深吸口气,从负2b楼乘电梯上了高层。

忐忑打开会议室大门,现代感黑色长条会议桌边,电视台高层大佬排排而坐,看向她,表情严肃,眼神里写着同样的谴责——“电视台之耻”。

会议桌主位上坐着夏临安,此时的他,一身高定西装,清冷高华,皎如玉树。

“经过台里领导一致同意,《天天身边事》栏目暂时停播。即日起,苏春日停止手上一切工作,配合调查。”

他的声音,如玉石,清越,冰凉,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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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春日坐电梯从最高会议室缓慢降下,眼前景物飞逝,有股子她人生缩影的寂寥。

电梯于中途停下,张文雅三人组走入。

坏事传千里,电视台的人都已经得知苏春日被停职的消息。难得好机会,张文雅脸上兴奋之光满溢,正要开口奚落,却遭苏春日幽幽警告:“刚被停职,心情不好,敢说废话,头发拔光。”

虽然欺负苏春日的机会很难得,可一头秀发也很难长。

张文雅深吸口气含泪闭嘴,憋到内伤。

为什么敌人的武力值这么高?

苏春日同样也是憋到内伤——台长太无情了,再怎么说昨晚也一起睡过,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今早还含笑叫自己小甜甜,转身就冷漠让她停职接受调查。

太现实,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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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身边事》正式宣布停播,同一时间滚动播放《豪门爱情》第一二三部。

麻辣烫店的两位阿姨有福了。

栏目组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小汪,乔木木,苏春日再次去了南山。

乔木木负责开车,小汪负责优雅地吐,而苏春日则用小号跟网上黑粉对战。

承包鱼塘的海王——“苏春日和她们家的狗这几天都不敢冒头,太没趣了。”

胸大足以平天下——“没趣可以右上角点叉出去啊,还在这里干嘛?又装又立有意思吗?”

奥特曼爱上小怪兽——“多大脸,她个小主持人好意思说自己红,人霍盈说什么了吗?”

胸大足以平天下——“没事带什么霍盈出场?你出场费给了吗?”

皇甫铁牛上官崩溃——“哈哈哈,没有苏春日他们家粉丝捣乱,感觉天气真好呢。”

胸大足以平天下——“天气哪里好了?你问过天气的意见吗?有没有尊重过天气?”

苏春日化身活体杠精,成功搅乱对方阵营。

乔木木和小汪不禁感慨,一姐精力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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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春日来到儿童心理科住院部,在得到医生和家属的允许后,进入了林梦然的病房。

儿童单人病房内,林梦然正端坐在窗前的写字桌上绘画。桌上放着各式彩色蜡笔,但林梦然选择的永远只是黑色。

白纸上线条凌乱扭曲,仿佛她的世界就只有黑白,单调无望。

“然然,你认识这个人吗?”苏春日拿出了Gavin的照片,放在桌上。

在看见照片的瞬间,林梦然忽然发出声尖叫,她捂住眼睛,浑身发抖。

彩色蜡笔纷纷掉落在地,折断成数截。

苏春日忙抱住林梦然,怀中瘦弱身躯的每一道颤抖,都鞭笞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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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林梦然哄睡熟后,苏春日才走出病房。

小汪迎上来,表情苦恼:“刚我们跟小朋友的奶奶谈过,她还是坚持拒绝接受采访。”

乔木木建议:“可以暂时不采访家属,但至少要先说明下真相,这样才能洗脱一姐你偷窃的嫌疑。我等会就直接在我们官微上发出来,大不了和英姿幼儿园撕破脸,至少这个理由既正义又能站得住脚,网友肯定都会站我们这边的。”

苏春日忙制止:“不可以,家属同意前,不能贸然报道。而且现在小朋友的状况太不稳定,真要是引发舆论关注,其他媒体蜂拥而至,再出几个吃人血馒头的人,岂不是害了她们?”

直到刚才将林梦然抱入怀中那刻,苏春日才惊觉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于理想化。

她想要采访林梦然和她的家属,向世人揭露罪恶,惩戒Gavin。可她却忽略了,采访本身也是对受害者伤痕的深挖撕扯。

现在的林梦然是否能够承受?

新闻人的职责是发掘真相,可如果建立在牺牲受害者的前提下,这份真相是否还有必要让世人得知?

苏春日陷入了沉思。

乔木木急得跺脚:“一姐,你为了调查这事,被那个园长害得不仅丢工作,还差点进局子,牺牲这么大。我明白你心疼林梦然,可你自己怎么办啊?”

“总有办法的。”苏春日安慰组员,也安慰自己。